骡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着前行,乐乐的眼皮子随着上下跳动,每到困极时,他便翻翻眼珠,好似这样能醒神。“逃难的路上可不能睡了!”金老头是这么说的。自从那晚后山断指,乐乐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好,也不用再吃药了,且有些好的过头,前十年欠下的困觉都急着要补回来。他擦了把嘴边的哈喇子。
烟在车棚里点燃,金糕自己偷偷卷的,这会拿出来吞云吐雾消瘾,李龙在车头都能闻到那味,骂了几声之后毫无办法,只好由着他可劲的自在。车棚里除了一行三人,还有两三妇女与一个中年男子,角落里堆着货,拥挤异常。女人们一直聊个不停,花生之类的小食在嘴巴里熟练的咀嚼着,时不时一口唾沫拌着食物的残渣便飞溅到棚里。感觉她们的精神特别好,丝毫看不出旅途中的劳累,随着乌烟瘴气逐步浓厚,她们反而更加热血沸腾。金老头饶有兴趣的眯起眼,盯着她们看。粉厚汗多的女人在脑门上擦上一把汗,被自己摸成了大花脸,汗水夹杂着脂粉顺着脖子,流到因为闷热敞开的肥硕胸脯上。
那男人先于他们上车,乱糟糟的蓬松头,满脸是灰,棕色短褂,裤子破了个洞,一双拖鞋不情愿的粘在脚上,还坏了个搭子。他从怀里掏出一瓶烧酒,用牙咬开盖子,咕咚咕咚灌起来。“好热呀!”他漫无对象的搭了句话,便把鞋子蹬开,一只手挠起了奇痒的脚丫,而后用同一只手撸了撸鼻涕。在骡车的晃动与车轱辘的嘎吱声中,乘客们都达到了几近完美的自我境界。
“龙满,龙满?”乐乐小声唤着伙伴。龙满低着头不回话,气息平缓的一出一进。乐乐往那边靠了靠,让睡着的龙满能搭在自己肩上。
“抽烟的,你叫什么?”邋遢的中年男子忽然问道。
“老子是金糕。喝酒的,你呢?”金老头从他的做派上早已感到了臭味相投。
“呵呵,嘴巴黄。”
砰,砰,砰。沉重的皮靴子出沉重的脚步声,张集镇的市集又现身一位不之客。靴子的底很厚,所以主人的个子很矮。短短的碎,齐齐的紧贴头皮,眼睛不大,轮廓却很深。一张大嘴好像鲶鱼,笑起来直咧开到耳根。这个长相并不出众的来客却成为了市集上所有张集镇人的焦点,大家纷纷放下手上的生意,紧张的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只因他的肩上扛着一根棍子,棍头被染成暗红,还插着稀疏的铆钉。
矮个走到市集的中央,卸下棍子倒插在地。他一闭眼,而后怒吼三声,“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杀人--偿命!!!”那声音异常低沉,嗓子的震动仿佛有一多半粘滞在鼻腔里,让听者极为不舒服。
他提起棍子砸烂了身旁摊子的支架,哗啦啦的器皿碎了一地。那棍身上刻了一个“闯”字。乡民们大声惊呼起来,“不好啦,花威的来杀人啦!不好啦!”众人争相逃窜,摊子都来不及收拾,慌乱的留下一片狼藉。
“切。”周闯扛起棍子,嘴里飙出一口浓痰。
“这位壮士,何故大闹张集小镇?”远处迎来张集镇长张绘妹,她满脸堆笑,语调如微风细雨般温柔。
“姑奶奶,跟他丫笑什么,当心皱纹。”背后跟着的是精壮水手万中方,一身腱子肉把条纹衫上的条纹绷成了弧形。他没见识过张绘妹的官方形态,这可不太适应。
“别他妈废话,交人出来!要是嫌麻烦,交人头也可以。”周闯目光炯炯的瞪着二人,眼珠布满血丝,向外爆出。
“这位壮士,初次见面,怎么着也得先报个来处姓名。讲事情呢,也得说个来龙去脉。老身是张集镇的管事绘妹,不知壮士贵姓?”张绘妹依然保持微笑。
“老太婆不认识我手中的棍子?还跟我在这装,有什么好装的。”周闯向前一步,在地上踩出一个深深的坑洞。“杀了我花威的人,还装傻充愣。我看跟你们也不需要谈什么了吧。”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什么来头?”万中方低声问绘妹。“花威的红棍子。”张绘妹掩嘴回答。“老身记得没错的话,壮士应叫周闯,是花威里的出色人物。刚听壮士所言,似乎涉及人命要案。壮士如此心焦,老身理解。只不过,”张绘妹轻轻咳嗽一声,“何不将此案报上铜山府,交由公察办理,若有何冤屈,定能替壮士与花威把那公道讨回。在张集镇呆着,怕是浪费壮士功夫了。”说罢,张绘妹背转过身体,躬。
周闯鼻子里哼出一股怒气,他猛地将棍子挥向地面,插入数寸。
万中方向前一步,挡在张绘妹身前。他掏出玲珑铁锚,铁锚出亮色,一明一暗。
周闯将手中棍子在地里缓慢的搅动着,他用粘滞的嗓音喊着话,“总是不能让人舒服的把事情办好,总是要无理取闹。好狗不挡道。”音量并不大,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攻击前的讯号。
“天沉海重,蚀锚浪涌。”万中方手中的铁锚变大数倍,强大的能量释放出来,震塌了周围将倒的摊位。“会叫的狗不敢咬人呐。”水手毫不示弱,争锋相对。
两人相持,死斗一触即。
吱压---百草堂的门板被打开,土也灵露出半张脸,他看了眼门外站立的三人,继续抽放剩余的木板。周闯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他收起棍子,迅转身离开了。
这…就怂了?万中方放下铁锚,莫名其妙。
金老头与那中年人一路上唠个不停,各种称兄道弟,甚是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