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六带着他的排护送范副团长等几个军官最后离开奉天南下。奉天城里已经乱作一团,各种有关俄军战败的谣言满天飞,不过毁家逃难的人却不多。包括奉天的巡抚衙门,仍然开门办公,不过两个身穿号衣,拄着步枪站岗的标营士兵没精打采的,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对,就是军人的样子。董六加入南满支队,不仅学会了很多他以前不懂的军事技能,还学会了军人的坐、站、走,吃、喝、睡。如果是支队的哨兵是这个样子,一定会遭到惩罚,轻则训斥,重则挨军棍或者被关禁闭。因偷窃住户的银两被关过三天禁闭的董六宁肯被揍军棍也不愿进寒冷如铁的黑屋子独自待着了。
路过南大街的诚和药店时,范副司令下了马车,进药店待了很长时间。董六清楚,这家药店肯定与支队有着某种秘密的关系。
董六是最早归降南满支队的一批人中的机灵鬼。他是最早发现南满支队的种种不一般地方的人之一。关于他的发现,曾与他的“老领导”,如今已是二营七连连长的阎四狗讲过,但阎四狗警告他将嘴巴闭紧一些,小心自己的脑袋吧。董六原先觉得阎四狗实诚缺心眼,现在看来谁也不傻,那帮山东人的神秘阎四狗也早就发现了。
阎四狗已经改了名,据说是邓参谋长为他取的名字,叫阎进东了。
他们大多是山东老客,不是本地人;他们等级森严,规矩忒多;他们枪打的准,算计严密,很少失手;他们会带兵,特别是会练兵,办法是一套一套的。令董六大开眼界;最令董六不解的是,他们根本就不像土匪,便是官府。也没有他们那么多的规矩,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简直让像他一样从胡子转过来的弟兄难以忍受。不准抽大烟,凡是有烟瘾的一律开除;不准随意饮酒,违反的打十军棍并处禁闭一日;不准抢劫客商及百姓,严重的会被枪毙;尤其是不准欺负女人,这点几乎没有商量,凡是犯了这条的。一律枪毙!董六记得,栽在这条上的最少十几个了,包括他们的人——董六可以轻易分辨出哪些是他们的人,不止是口语。从举止上可以轻易地分辨出来,也决不轻饶。
规矩虽然多,但董六知道,大多数入伙的兄弟还是愿意留下来混。一来那帮人讲道理,要求下面做到的。当家的们带头做到,大年三十,站岗放哨的都是营连长们,连陆大当家的都亲自持枪站岗呢。他们打仗不含糊,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带头冲杀。就像在陈家窝棚,那一仗才叫一个惨,死的人密密麻麻,将遍地的白雪都染黑了。但人家愣是敢长官带头冲锋,就像范二当家的,带着敢死队冒着日本人的炮火机枪冲了上去!这点镇住了辽南的兄弟们,佩服到了心底。至于最关键的军饷和奖赏,更是公平。从来不克扣不说,评功打赏都很公道,你认为不公平可以提出来。甚至连提拔都要开会讲清楚,为什么某某会被提为连长,为什么某某会被提升为排长,说的很清楚。这点最令辽南的关东的弟兄们服气。就像阎四狗原先的卫兵高三虎,现在已经是三营的连长了,手下有小二百号弟兄,跟阎四狗平起平坐,但没人敢说个不是。高三虎曾经当面顶撞过陆大当家,可是人家愣是不计较,难怪高三虎那小子死心塌地地为支队卖命,总是愿意将最危险的任务抢到手。
他们在山东有根!董六早已得出了结论。自从有两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山东老客加入了队伍并且一来就担任了各级官长,董六就晓得他们在山东有根。进入警卫连当了排长后,董六不止一次听那些大官们讲到司令,肯定不是指陆大当家,而是另有其人。或许他们是关内朝廷的军官,犯事后跑到山东避难?反正闯关东谋生的关内人中,山东人最多了,关东的汉人中,老家在山东的最多。所以,后来无数股大小胡子被强并入伙,并没有反感一大帮山东人做他们的长官。
在等候范副司令的空当,董六注意到奉天城里到处是穿着各种颜色军服的俄军,军装有灰色的,也有黑色和深蓝色的。军官很好辨认,大都很精神,与埋汰的士兵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因为天气过于寒冷,很多俄军身上穿着当地人的羊皮袄,甚至穿着垫了靰鞡草的毡靴。这些皮袄毡靴估计都是老毛子们抢来的,说到老毛子,董六一肚子的不痛快,他们简直就是强盗,什么东西好就抢什么,见了漂亮的女人更是走不动路,太他妈骚性了。邓参谋长总是说东洋小鬼子多么多么坏,在董六看来,再坏也坏不过老毛子。为什么要给老毛子卖命?这是董六最想不通的地方。但参军一年多,董六已经将纪律烙在了心里,当兵嘛,上面让打谁就打谁,不用想那么多。
等范德平从药店出来,上了马车,一声令下,押后的队伍继续朝南开拔了。保护辎重营赵洪生队伍的除了自己这个排,还有骑兵营一个连。辎重营的百十辆马车上拉的可都是好东西,装满了俄国人拨给的子弹、炮弹和手榴弹,据说那种长柄手榴弹都是德国人的东西。
董六心想,陆大当家的不知是怎么想的,凭着独立团好几千人马,如果自己干,关东道上谁敢作对?又何必跟着俄国人混?不过他不敢说出来。
中午的时候到了集结地,一脸斯文相的商凤春副参谋长跟范副司令嘀咕了一阵,范副司令传达了命令,辎重营留在商家堡,其余部队部队带着筹集来的铁锹锄头等农具开往黑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