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这些吧?”
“当然不是。杨莲府召集我们议事,你认为所谓何事?”
“自然是军火之事。上次华源拒绝了北洋的要求,据说朝廷甚为恼怒……徐公,小弟私下以为,龙退思被调出山东,跟这件事有直接的关系。”
徐建寅没有正面回答,“这几年在龙谦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其中最大的收益就是明白了朝廷和国家不是一回事。你不要急,听我说,话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这个门,我根本不认。而且,我也没机会认了。”徐建寅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晌,他才接着道,“朝廷换了一朝又一朝,国家却要永远存在下去!华源中兴,既不是你我的,不是张毓蕖王万方的,也不是龙谦陈越之的,她是国家的!有了山东这点火种,积累下人才和经验,慢慢地铺向全国,以吾国之广大,未必不能在五十年或者更短的时间内赶上列强。但是,如果将她交给朝廷,我敢说,她就是金陵汉阳的结局,越走越窄,越走越背!当初金陵所造的海军用120公厘速射炮技术不落后于列强,但我们这些年造了多少?海军添置了几条船?据说汉阳兵工厂已经因资金问题停产了,他们起步比我们早得多,张香帅是曾侯李文忠之后最出色的人物,却也难挽颓势。据说,张之洞要调京师入军机了。他走后,汉阳的厂子,只怕是要荒草满院了。而华源呢?你看看改进的多快?刚造时的机关枪有多少问题,现在改进了多少?手枪我们之前造不了,现在不是造出来了?我相信再有一年转入批产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差别!龙谦说的对,对于朝廷,永远只关心统治的延续,至于国家的富强,那是第二位的。如果二者发生冲突,宁肯牺牲掉国家,也要保持统治权的延续。”
这是很诛心的话了,周学熙沉吟片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家亡了,朝廷何在?”
“并非看不透这点。而是另一个难题,是保国家还是保统治?”徐建寅锐利地盯着周学熙,“龙谦治山东,强军富省,办法层出不穷。若是你,是任凭龙谦发展下去,最终客大欺主,还是调虎离山,免除后患?
周学熙无语。
“杨莲府此去京师,必然受了朝廷的密旨。当初徐世昌来济南传旨,承诺北洋兵不进山东。这已经很过分了。自庚子之乱,中枢威权尽失,编练新军以自强,却冒出了北洋和山东两个怪胎。太后春秋已高,皇上又是那个样子,不能不有所准备。所以,在中枢收袁慰庭兵权以控制北洋,在山东用调走龙谦的法子收回山东经济,主要是军火这一块。毫无疑问,杨莲府明日必然是这个话题。等收走华源和中兴后,北洋兵马安抚妥当,必然派兵入山东,彻底将山东收归朝廷。”
周学熙叹口气,“徐公,我们该当如何?”
“华源中兴是私人性质的公司,该怎么办你自然清楚。若是股东们同意将公司交给朝廷,你也拦不住。但是,绝不可示弱于他!更大的难题,交给龙谦去做吧。”
“徐公,会不会由此生乱?”
“乱是肯定的了。”徐建寅闭上眼,“我只是担心毁了国家好不容易聚集的一点元气。”
“徐公放心。我定当据理力争。何况,还有张毓蕖陈越之他们呢。”
“真想看看龙谦怎么应对乱局,看看他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可惜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