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站在山里,云雾缭绕,从身侧而过。
夏广并没有往里走,他的样子并不想被人看到。
他不走,老仆也不动,静静站在他身后。
刚刚才屠戮了数百的手,却反倒是不颤抖了。
很快,张大当家从山门之后走了出来,走近了,哂笑道:“那贼厮鸟骗人的,皇莆姑娘安然无恙。”
夏广幽幽看着远方。
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的情形。
为破佛魔交接,他孤身持戟下江南,那名为天下第一世家的美人,实为小小阴鬼的第三梦,为了帮自己突破,领悟那人心百态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假戏真做。
死在了自己眼前。
京城的夕阳美不美?
一碗蛋炒饭好不好吃?
每晚端着夜宵来找自己的日子,值不值得留恋?
前世今生,一场大梦,在站在此处,却有些惶恐。
少年白衣如旧,站在云雾缭绕的山门前,隔着矮丘,和几幢矮屋,不远处就是那曾经亏欠了的脸模样。
“你怎么了?”
张大当家瞪着铜铃般的眼,好奇看着突然就走神了的公子。
刚刚杀人,也没见你走神。
抢老子的刀,再出手时的那风情,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也没见你走神。
老仆轻轻咳嗽了声。
张大当家的眨着眼,“老黄,你受伤了?”
一句话,顿时破坏了这氛围。
白衣少年摇头笑道:“大当家的,不是说请我们喝酒的嘛?怎么,死了些人,就不请了吗?”
张大当家豹眼一瞪,哈哈笑道:“请,就在这里喝,死了些叛徒,就当酒前助兴了。”
可是目光一扫,看到自己心腹也死了不少,却又是有些黯然。
夏广道:“把人都放了吧,那些半死不活的什么侠客,巡捕,也都一起放了吧。”
他的声音有些落寞。
此处,只有三人。
张亡命忽的问道:“真不换本功法?”
老黄咳嗽了声,介绍道:“大当家,你眼前这位,是皇莆家小公子,皇莆广。”
张亡命一愣,脱口而出:“你就是那花天酒地的小纨绔,前几日还盘算着也把你绑...”
话到口边,却又是一拍大腿,“娘的,都是骗人的,谣传不可信,不可信啊。”
只是...他一肚子的疑问,看这情形却问不得。
这位老仆剑法,他有点儿眼熟,当年似乎还打过交道,只不过那时他还是将军,这位可能是裹了一身斗篷,戴了张面具。
切口在那里,做不得假。
这等高手既然甘心侍奉这小公子,那么必然有着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
便在这时,又幸存的盗寇跑来,“大当家的,后屋里还有百十个兄弟,被反手绑着,都是些不肯与那张达,范疆同流合污的。”
张亡命道:“好!都放了吧,是兄弟。至于...皇莆香小姐,还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侠客,巡捕,一并都放了。功法,老子不要了。”
那盗寇也不多问,应了声就走开了。
夏广问张亡命要了件黑色带兜斗篷,穿上后,就坐在了不远处一块石头上。
很快,一群鼻青眼肿、牙齿都掉了几颗的侠客、巡捕有气无力的走了出来,走在最末的却是一位如白梅般的少女。
熟悉的脸蛋儿,长发垂落裹着臀部,面色苍白疲倦,右眼下一粒泪痣如是怜悯世人的菩萨。
皇莆香不明白这群盗寇怎么突然把自己放了?
因为,她根本没找到接应自己的官兵,或是世家之人。
她寻找着原因。
目光扫动着。
直到看到不远的青石上,孤零零地坐着个黑衣人,那人的脸庞被帽兜挡住了,阳光也照射不入,完全看不真切。
她皱了皱眉,转过头,又走了两步,却忽的心有所感,蓦然回首,却恰好对上一双有些微微凝然、惘然的眸子。
那眸子也在看着她,其中包含的感情很奇怪,像是思念,又像是释然。
像是在说好久不见。
又像是在说再见。
黑衣人拉了拉帽檐,再不看。
皇莆香也被催促着而不得不离去。
只是她满心的疑惑。
刚刚的打斗声,她也听到了,满地的尸体也看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走到斑驳朱红色山门下时,莫名的,女人独有的敏感,让她又一次回了头。
但是这一次,她只看到了背影。
夏广仰起头,看着远处的云吞雾缭。
今生提着戟,还你前世笑,来世未必能遇到。
虽然不是完整的你。
但,就这样...
我们算是两清了吧?
人送走了。
酒桌也抬了上来,地窖里的美酒一坛接着一坛,搬运了过来。
“当浮一大白!”
夏广说的是人情两清,再不相欠。
“当浮一大白!”
大当家看的是满地尸体,看的是见面了的同僚。
“来,来,喝!”
“干杯!”
盗寇们有了酒就乐了,毕竟都是把项上人头揣在裤腰带上的,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么多生死离别,醉一点,会更舒服一点。
老黄不喝酒,他站在一边,右手的掌心略微苍白,正摩挲着剑柄,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过三巡,说话也放开了。
大当家的好奇问:“公子,老张是个粗人,冒昧问你一句,你是几品?”
夏广坦诚道:“一品武者。”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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