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枫喝完瓶中最后一滴酒,一甩手将瓶子扔了出去,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皇上朱禧道近来身体每况愈下,这几日早朝都未能到场,朝中事务由徐相和福王、荣王、贤王、晋王代为处理。
如今徐相独女已赐婚晋王,荣王有名无实,福王与贤王素来一体,一时间局面倒是互相制衡,相安无事。
太医院对外宣称皇上只是偶感风寒,静养几日便好。然赵雅薇此时却突然传信给朱靖枫说皇上是咯血,那就说明朱禧道的病定是已经相当严重了,所以太医院才会对外封口缄默。
而更重要的是符无影,就是指能指挥西甘另一半兵力的兵符突然不见了。
这才是令朱靖枫震惊疑虑的地方。
护国大将军陆詹自拥一半兵权,剩下的一半一直是在皇上朱禧道手中。兵符,就是朱禧道手婉上从不离身的那串毫不起眼的木珠子。
朱靖枫记起小时候,朱禧道总是将他抱在膝头处理政务。他顽皮,时不时地就去扯那串珠子玩,那时他父皇朱禧道是怎么说的?
“枫儿喜欢这珠子?那等你长大了有本事了,父皇就赐予你,可好?”
而他呢?每每总是玩两下就失去了兴趣,嫌那东西太普通不好看,便心生了几分嫌弃。
不曾想,讽刺的是,那串他从前看不上眼的珠子,如今却成了人人争而夺之的东西。而他想要时,父皇却改了主意。
如今皇上病重,兵符却突然下落不明,是朱禧道收了起来还是已被人所夺?若是连杜远山都不知情的话,此事就相当紧急了。
而向来高调的福王却在这个时候一反常态异常平静,倒是一直居于福王身后的贤王,反而在朝政上活跃了起来。
难道兵符已落入福王之手?所以他让贤王做马前卒,先试探下朝中各方的动静?
若真是这样,那徐相那一脉对朱靖枫来说就尤为重要。
徐相纵横官场数十载,手下门生众多,各地方官员中皆有他的人,若能得徐相支持,没有兵符也能有半成把握。
朱靖枫一脚踢开地上的碎屑,摇摇晃晃地在椅子上坐下,闭眼撑着额头。
皇贵妃这是在提醒他,勿要因个人感情误了大事。
从小到大,但凡他有一丝退却之意时,皇贵妃总是能快准狠地扼断他所有的退路,连给他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在她眼里,自己和她手中的棋子有何区别?
朱靖枫一直知道生在皇家或许终有一天要面对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所以他很努力想去改变。甚至宁愿独自背负对荣王一辈子的愧疚和欠意,也劝阻了皇贵妃彻查当年之事,就是不想见到亲情断裂,兄弟失和。
那个位置,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就像阿瑶,朱靖枫以为他能坚持,他以为他只要这个愿望,老天一定能满足他,他愿意用现在拥有的一切去换取这个美梦成真。
然而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连这个唯一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他?
一步错,步步错,他早已在失去陆青瑶的路上一去不返,而他,没有了任何退路。
他连拥有退路的机会都没有。
皇贵妃为了他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红墙绿瓦中殚精竭虑了半生,荣王为了他断送了自己的一辈子。
皇贵妃说,这世上只要你有能力,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阿瑶,我若能得到你的人,可是能得到你的心吗?之前种种,你又能原谅我吗?
阿瑶,我很累,可我好像没有办法了……
阿瑶,我厌倦,但我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阿瑶,我只有加快步伐,才能赶在你远离我之前追上你……
阿瑶,你可知,想护你,我只有登上那高位……
我没有理由和颜面要求你等我,只求你能走慢些,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
身后吱嘎的开门声传来,院中的万候竟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转而又有些心酸。
他的主子背负的东西太多,想要不断往上爬,就只能选择不断丢弃那些阻碍脚步的东西,于他而言,每丢一件,便是一次脱胎换骨,最后剩下的,就是飞龙在天。
朱靖枫越过万候,带着浓郁的酒气和寒意,万候连忙跟了上去。
朱靖枫突然停下了脚步,背着他说道,“从今日起,无论是谁,无论何事,没有我的命令胆敢擅自闯入者,杀。”
万候身影一冽,抱拳就跪下,不知是喜是悲的说了句,“属下遵命。”
朱靖枫不再理他,独自走入朦胧的夜色中,只留下手中已化为碎屑的纸片,被风一吹,张扬得四处飘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