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阴影投了下来,挡住了李半夏面前的阳光。
李半夏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除了他,谁身上还有这么大的戾气?
“米里面有沙子?”除了沙子,还有稻壳什么的,米是碎的,颜色还有点偏黑。封炎有些难以置信,他不是没有战事吃紧军饷不足的情形,但那是特殊情况。平时哪能吃这个,这样的米能吃吗?
他虽然只说了六个字,李半夏知道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是什么。
米里面有沙子,这米怎么吃,你们平时就吃这个?他要说的是这些吧。
李半夏手下动作不停,“封大将军家世丰厚,打从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当然比不上将军府的锦衣玉食~~”
这么点工夫,李半夏已经捡出好几粒沙子,扔出许多个稻壳了。
“其实啊,有米吃已经很不错了,你去村里看看,许多人家连米都吃不上呢。年成好的,一天能吃上两顿饭,余下的一顿,弄点玉米糊或者上一顿剩下的饭汤,填填肚子。年成不好的,就得去挖野菜充饥~~所以啊,能够餐餐吃上白米饭,我们就很知足了~~”
封炎挑了挑眉毛,既是为了李半夏说的话,又是为了李半夏说话时的那个神情。
没想到,这个对他只会凶、只会拿眼瞪他的女人,还会用这么和善认真的态度与她说话。
但封炎很怀疑,她这说话的口气像是对她的孩子说的,就像那个很皮很贪吃的卸子。
他一大老爷们,陡然听她这样说话,还颇有些不自在。然而不知为何,他还挺喜欢她这个样子和她说话的,总比剑拔弩张、老让他下不来台的好。
“以你的医术,不觉得困在这巴掌大的小村子里,很可惜吗?这会浪费了你的天赋,辜负了你的才华——”
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他认识许多的女人,无不想要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好处,或者通过联姻来让她们的家族获得什么利益。就算巴不上他,哪怕是和他沾点儿亲带点儿故都为此乐此不疲。
这个女人,凭着她那一手的医术和使毒的本事,在哪儿都会有一番更加广阔的天地。现如今困在这小村子里,守着她的丈夫孩子,终日在那屁点大的小药庐里,替人诊着小病小痛。这样的生活,如果他来过,他会发疯!
李半夏有些不耐地摇摇头,低低地咕哝,“为什么你也这么说啊!老是说什么以我的医术呆在村子里很可惜,医术是不分国界不分地域也不分地方大小的,在哪一个地方都是为了治病,为了救人,我行医,只是我的兴趣爱好,也希望用我的医术能够帮到一些有需要的人。”
“我啊,从来就没有什么名扬天下赚个金山银山的宏大愿望,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呆在这个小村子里,守着二老、丈夫和孩子,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活了。这样很好啊,没有什么风波,很平静~~”
封炎在听着,看似没有听,在打量着山里面的风景,但李半夏就是知道,他在听,而且听到心里去了。
一个人有没有听你说话,这一点很容易感觉得到。
李半夏说得没错,封炎的确在听。
山里面的微风从山顶之上缓缓吹来,为他们捎来了木叶的清香。远处有孩童在无忧无虑畅快的嬉戏,沐浴在平静安宁的小山村里,封炎这个戎马天下的大将军,心头也获得了许久不曾享有过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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