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苒花了一天时间,将一副轻薄柔韧的软羊皮裁成三块,每一块用针线固定在过滤口罩的藤条支架的边框上,只在双眼处按照眼眶大小挖了两个圆洞,又将软羊皮按照人的脸型稍微修正了一番,同时在软羊皮两鬓的位置缝上了麻布条,以方便双重固定。按照她的设计,等到出发之日,自己在戴上口罩后,再往羊皮内侧抹上无缝贴合的膏药,小心按压双颊、额头与下巴,就像面膜一般将内侧涂抹的膏药一点一点碾平,将软羊皮贴在脸上,最后用两鬓的麻布条在脑后打上结系住。做到这一步时,早先的过滤口罩看起来更像一副古怪的防毒面具,把人的整张脸都包裹起来。空气只能从鼻口处半球形的藤条支架中进入,经过活性炭层的过滤,透过内测的纱网层,最终到达鼻腔。可惜因条件有限,这面具看起来又笨重又丑陋。施槐巍见了阿苒的试戴后,抵死不肯佩戴,只红着眼睛道:“我已经差不多知道大致是怎么回事了,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汤剂熬成了就行了。”
阿苒在面具后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却无法掩盖她语气中的欣喜:“真的么?”
施槐巍支支吾吾道:“只不过还差几味药材,镇上药房里的药都被那姓郝的丫头命人买去了,我打算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草药替代。”说着一溜小跑就出去了。
阿苒总觉得这老头只不过是单纯的不喜欢她的防毒面具。
她笨拙的转过头来,却发现何意一声不响的立在树荫下,正单手尝试将自己的防毒面具系上。阿苒见他系得十分吃力,连忙走过去帮忙。何意见她神色自然的接过自己手中的系带,指尖相触时能感到对方手上细腻的肌肤。他略微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阿苒替他固定好面具后,又走到何意跟前,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软羊皮的贴合度。她见何意右侧脸颊的软羊皮似是有些翘起,便伸手帮他展平。一面又取了炭笔顺着何意的脸颊将软羊皮需要裁剪的地方画了出来。何意并没有拒绝,只微微低下头任她所为。
因这防毒面具在鼻口处呈现半球状的凸起,他两人一个踮起脚尖,一个俯下脸颊。一不小心凸起的部分便碰在了一起。阿苒本来就只靠脚尖稳住身形,她生怕自己辛苦做成的藤条面具被撞坏,便急急忙忙要往后退去。也不知是她退得太猛,还是碰的力道太大,少女的身形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忽然间,一股力道柔和的力道轻轻扶住了她的腰身。阿苒连忙将扶住何意的手臂,却不想下一刻,自己不由自主的被带到了青年的怀中。
何意的手顺势托住了少女的后脑,将她轻轻拥在怀中。
阿苒的五感本来就较常人更加敏感。当下只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长发,只听他低声道:“别动。”
少女的侧脸紧贴在何意的胸口,耳畔听着对方的心跳,不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为什么突然会拥住她?
何意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不成……他记起来了?
何意若是没有失去听力,就一定能发现她此时心跳如鼓。
少女一动都不敢动。何意搂住她不过数息的功夫,在她看来却仿佛过去了几个时辰。隔着笨重的面具,阿苒能察觉到自己的头顶似是被什么轻轻碰触了一下,就仿佛是低飞的蜻蜓翅膀沾过水面,又像是夏日的蝴蝶挺落在发间。
就在阿苒一脸疑惑的想要抬起头的时候,何意却已经轻轻将她推开。她愣愣的望着对方,只见何意将他好不容易佩戴上的面具重新解了下来。随手抛向了自己。
阿苒连忙手忙脚乱的伸手接住,只听他淡淡道:“明早上山时,记得走在我前面。”
阿苒呆了呆道:“什么?”
何意没有作声,转身拿起他的木剑就进屋去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面具还没有摘下,何意看不见自己的唇型,自然无法听见她说的话。
何意站在窗边沉默的看向院中的少女。
他听不见声音。若阿苒不在他视线中,出了事自己也很可能无法察觉。药王谷虽然号称活死人医白骨,但能在江湖中屹立数百年不倒,只怕未必是什么良善之地。
……
施槐巍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他并没有找到可以替代的草药,这就意味着仅靠他手里药材配出的汤剂。恐怕无法完全解除药王谷的屏山迷障。待到阿苒一大早推开房门时,就看到施槐巍顶着两个黑眼圈正无精打采的准备往脸上佩戴防毒面具。
施槐巍见阿苒出来了,指了指边上一碗汤药,哭丧着脸道:“师父,这是弟子连夜配制的清明汤,效果虽然不怎么样,但聊胜于无。”
阿苒望了望何意的屋子,问道:“他呢?”
施槐巍咽了口口水,朝院子外努了努嘴,道:“早就出来了。”顿了顿,又放下面具,小心翼翼凑过来问道:“师父,你昨晚睡得好么?”
阿苒愣了一下,她为了赶制防毒面具连着几日都没睡好觉,昨晚好不容易完成,早早就睡下了,眼下见施槐巍一脸便秘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施槐巍正要开口,忽然余光瞥见何意不知何时已经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当下哆嗦了一下,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师父您喝汤,喝汤。”
何意那双黑漆漆的眼里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的问:“准备好了么?”
阿苒端起清明汤,一边喝着一边含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