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又过了三天,天气才真正的晴了。
那天,谢澜曦在听完阿苒的叙述后,沉思了片刻,道:“这样的天,我觉得短期内他们应该不会再上山了。”
阿苒好奇问:“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谢澜曦斟酌了一会,尽量用她能理解的话说:“不久前,我手上拿到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很重要,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一旦这份名单送到了圣人手里,有些人就会很不高兴。所以他们要在这之前尽可能的除掉我,拿走这份名单。”
阿苒眨了眨眼道:“那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谢澜曦苦笑道:“敌暗我明,何况陈郡谢氏看似百年风光,姻亲遍地,实则树敌……也不少,”他有些歉意的柔声说:“对不起,连累你了。”
阿苒倒不客气,直接道:“你当然连累我了。”不然阿黄也不会死。
谢澜曦愣了一下,慢慢垂下头,柔软的长发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说的是事实,他应该自责的,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又有些委屈。猛然惊觉时,才发觉自己这样这和以往完全不似。要知道,谢澜曦八岁时就已经能做到毫不犹豫的将族弟的过错扛在自己肩上,即使被责骂也不会觉得半点委屈。为什么现在他对着阿苒反而做不到了?
却听少女认真道:“所以说,你以后要加倍对我好一些,连阿黄的份也一起,不然阿黄会生气的。”
……
这两天难得天气好,阿苒将里外被褥换了一遍,又把堆积的衣服洗了。忙活了一天,闲下来又在小院附近多做了几个陷阱。
风雪刚停下来的那天,她一大早就去望云崖,收敛了阿黄。阿黄被埋在雪堆里。山崖上头风又冷又急,雪化冻之后,老远就能看到它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伏在一块硕大的冰块里。将阿黄埋在阿爹边上后,她下山去了趟镇上采买一番,顺便打探消息。
在菀芜雪芝的作用下,谢澜曦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但他小腿骨折,没个把月还是下不了地。阿苒琢磨着给他好好补补,骨头汤什么的是必须的。阿爹曾反复告诫过她,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容。因此自小随着阿爹下山都谎称面有恶疮,只能用布巾遮住脸。开始虽然有些不快,久而久之,也渐渐习惯了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眼光。阿爹去后,她一个人狩猎技艺日渐成熟,开销也少,这些年也攒下许多,看小谢的样子吃得也不多,养他应该不成问题。她一路想着,不自觉便往镇西的刘屠户铺子前走去。
谁知老远就听到刘屠户愤怒的咆哮声:“放屁!老子的肉,怎么可能缺斤少两?”这话一说出来,顿时自觉失言。
耐不住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阿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刘屠户她是知道的。为人生性豪爽,特别喜欢去茶馆听三国。有一次竟然为了听说书忘记回去杀猪,被屠户娘子气冲冲的揪着耳朵从茶馆拎了回去。那时候正说到刘关张桃园三结义[1],时间长了便多了一个诨号,唤作刘关张。
刘关张此时正恨恨的从一个小个子灰衣人手里抢回一块肉。
那个小个子灰衣人冷笑道:“刘狗三,你以为大家喊你刘关张你就顶天立地了?谁不知道你最喜欢短人家的秤了,称十次偷着短两三次。别人不说出来,那是看在你家娘子的脸上,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番话说得又毒又刁,人群中顿时一阵哄笑。
更有几人不怕死的尖声笑道:“人家肉铺西施是白叫的?肉铺西施卖肉脯,偷着短两三次算什么,只要让我摸摸,次次短我都认了。”
谁都知道屠户娘子生得美貌,嫁给刘关张,人人都说是鲜花插牛粪了。刘关张对娇qi疼爱入骨,就是给老婆端洗脚水也乐此不疲。且不说他平日里并无什么短斤少两之处,就算是有,你骂他小人无耻他也未必会如此暴怒。只有屠户娘子是他的死穴,一点就着,屡试不爽。只见刘关张又急又怒,满脸紫涨的抓起案板上杀猪刀,照着那小个子灰衣人就要砍下去。
那灰衣人是镇上有名的泼皮。他嘴上原本蓄着八字胡,偷鸡摸狗欺软怕硬之事没少干过。后来得罪了人,给人按着硬生生削掉了右脸上半片皮,结果右半边那撇胡子再也长不出来了。这人也是个人才,不以为耻,反而拿这剩下的一撇胡子沾沾自喜,还给自己改了个名叫做胡一撇。
这胡一撇见刘关张拿了杀猪刀朝自己冲过来,立刻朝人群里钻去,一面扯开嗓子喊:“杀人啦,杀人啦。大过年的,刘关张要杀人啦!”
他这一窜,原本凑热闹的围观百姓顿时就哄散开来。
原本两个在前面看热闹的大娘,左手抱着新扯一卷青布,右手拎着个盛满鸡蛋的篮子。她生怕被人群撞到,连忙退后数步,嘴里还嘟囔着:“胡一撇找死么?屠户娘子不在,谁能拉的住刘关张?这下只怕真要出人命了。”
阿苒认得,这位大娘姓周,她家父子俩都在衙门里当差。这位周婶子仗着自己背后有人,一点小事都会闹出大动静来。
另一个跟着道:“就是,屠户娘子昨日才和刘关张大吵一架,今天一早抱着孩子回娘家了。刚才我还跟我家那口子说,要不是快过年了,铺子关不得,刘关张早就追去了。老婆跑了,刘关张心里正不舒坦呢,这胡一撇就凑上去找打了。”
阿苒此时早已收了笑容,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胡一撇是出了名的泼皮,消息灵通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