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徐铁星终于松了手,将怀里的黎弗推开,抬起头定定的望着自己的长子。黎弗走路上前不太稳,这么一推,便不由自主的坐到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朱氏此时却管不得她,她对徐柏奚虽然利用之心多于疼爱,可见他说出如此忤逆不道的话,第一反应却是要保住徐柏奚,绝对不能让此言流传出去,当即起身上前扇了他一巴掌,怒斥道:“大郎烧糊涂了,快带他下去。”一面命自己的心腹将黎弗抱出去,又看了一圈屋里的婢女,打定主意等此事过去,就将这些人全部处理掉。
谁知徐柏奚被带下去后不久,又听到屋外自己的贴身婢女惊慌失措的叫道:“大公子,你做什么?你不能进去!”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
徐铁星拖着不过五岁的雾月走了进来。
雾月哭了一夜,好容易睡下,又被徐柏奚从床上拎起来,连拖带拽的拉到了这里。他揉了揉眼睛,抬头看见父亲坐在姨娘床前,迷迷糊糊的走上前道:“阿爹,姨娘呢?”
徐铁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身后的柏奚。不知什么时候起,徐柏奚已经拾起了地上的铁剑,对徐铁星道:“父亲对碧姨娘一片心意,怎舍得让她独自上路?不如让我送雾月一程,免得她在地下孤孤单单,好不凄凉。”
他才不过十岁,却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来,对徐铁星的称谓也变了。朱氏已经被他吓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徐铁星瞪着他半晌,沙哑着嗓音一字一字道:“孽……子。”这是他三天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听在朱氏耳里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徐柏奚一脸倔强道:“父亲放心。柏奚弑弟之后,定向衙门投案自首,是问斩还是流放,绝不多皱一下眉头。”说着便提了剑,对着雾月的背心刺去。
徐铁星猛然起身将雾月抱开。翻身一脚踹在长子的胸口。徐柏奚那小小的身影立即飞了出去,直接将门板撞出一个大窟窿。
朱氏尖叫一声,连忙扑过去将徐柏奚抱在怀里,只见少年面色惨白,唇角溢血,脸上却带着微微的笑意。望着她断断续续道:“阿……娘,别哭……放心,阿爹很快就能回来了。”闭了闭眼,又低声道,“我……没想杀雾月。”
朱氏心里五味陈杂。真正想杀雾月的是她,在他提剑刺向雾月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虽然震惊,却不口否认带着一丝淡淡的快意,甚至想着若是那小贱种真的就被刺死,云觅虽然不成器,但徐铁星也就只能指望他了。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她却一点都不想徐柏奚出事。也许是因为雾月没死,柏奚若因此死掉,身子骨单薄的云觅对上那个和碧珠生得一模一样的小狐狸精未必会有胜算。要知道那男人若是偏起心来,十头牛都未必拉的回来;不过,也许是因为她抚养了他十年,对那孩子多多少少有些感情,不忍心见他死在自己面前。
若是放在平时,徐铁星那一脚肯定要了徐柏奚的命。好在徐铁星连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身子骨早就没了力气,饶是如此。徐柏奚还是养了整整一个月的伤。朱氏还在发愁该怎么缓和父子俩的关系,却不想从那以后。徐铁星非但没有对徐柏奚刀剑相向,反而开始真正重视起这个不怎么受宠的长子,不仅亲自教他习武,还早早令他带兵,没有人会怀疑徐柏奚将来的地位,朱氏对此亦是深信不疑。
徐柏奚要续娶一事传出后,立即勾起了蛮陵郡无数少女的心思,就连湘州刺史也盯着自己的几个庶女眼珠乱转。这位年轻有为高大英俊的徐家大公子,在蛮陵郡中声望极高。他本人又是被朱氏亲自养在膝下,不是嫡出却胜似嫡子。朱氏本想继续从娘家寻个适龄少女嫁给他,被徐铁星这么一说,反倒没意思开口。徐柏奚此时的位置其实有些尴尬,他不过是个六品射声校尉[1],如果想在这个份讲究门第出身的世界中,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就应该想方设法求娶世家贵女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才是。可先不说世家贵女肯不肯嫁到这连皇帝都头疼三分的五溪蛮地,就算她们肯,朱氏也定然不会答应。再说世家贵女也不是那么容易娶到的,别说是填房,就算是原配,最多也只能娶到世家旁支落魄人家的女儿,这样的身份于仕途助力几乎为零。如此不尴不尬不上不下,他又不想继续让朱氏插手自己的婚姻,索性来了个比武招亲。朱氏娘家的亲戚再厉害,也养不出能胜得过他的女人,只要能躲过这一波,以后就都能用同样的借口避开,直到她再找不到适龄的人选。不会伤了朱氏的颜面,也不至于让自己为难,这样……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罢。
今日虽是他的大好日子,徐柏奚却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直到被黎弗的怒喝之声惊醒,才抬起头策马上前察看。这一看不要紧,一眼之下差几乎怔在那里,半天也无法将眼光移开。那雪衣少年长发如墨,白玉般的脸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微微斜挑,那唇色增之一分过艳,减之一分则淡,整个人看起来秀丽中不乏英气,手握宝剑,长身玉立,只不过这么冷冷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却让他的心跳差点停止了。
是的,他徐柏奚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女人。
女人实在太麻烦了。
像朱氏那样假装贤淑背后陷害,像碧珠那般柔柔弱弱绵里藏针,又或者似黎弗这样骄纵任性恣意妄为,还是……如赵氏一样被压抑到了极点最终选择了错误的方式爆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