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正是诚郡王府的世子司马珏。
吴王在一天前便派人快马进京递折子,自己则在京郊等候召见。因着淮山的关系,司马珏对吴王早有耳闻,他找了个借口去京郊的庄子上游玩,实则是想提前会会他。吴王早就存了心要降服他,故意提出与他打赌。司马珏年少气盛,最是受不得激。他与吴王一共赌了十次,除却第一次,居然连着九次都给吴王说中了。司马珏不信邪,总觉得吴王是在作弊,过路行人没准就是他手下假扮的,非要自己的人亲自去验看。却没想到在第十一次,遇上了桓?之。
司马珏生性骄纵,又睚疵必报,当着南康长公主的面他不与桓?之硬碰硬,不代表他愿意忍下这口气。吴王闻弦歌知雅意,便道自己有办法给他出气,只让他在太后面前帮忙多美言两句。如此简单的事,司马珏哪有不应的。但他对吴王的承诺也是半信半疑,只问:“王叔有何打算?”
吴王微微一笑,道:“京郊有驿,比南康的庄子要近上好些里路。现在天黑得早,南康又是不肯夜间赶路的,必然会歇在驿站里。若是南康到时,发现驿站已满……”他停在这里,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司马珏皱眉道:“虽然最近几年争驿争道的纷争不断,可姑姑毕竟是有封号的嫡长公主,就算驿站客满,也该给姑姑让出地方。”
吴王道:“若是孤也在那里呢?”
司马珏道:“亲王与公主平级,且王叔有军职在身,就算按先来后到,姑姑也没法硬将王叔赶走。”他忽然张大眼,笑道,“我知道了,王叔先不出现,让姑姑的人大闹一场,再慢慢出来,逼得姑姑只能自己离开。”
吴王摇头笑道:“鹳奴,你年纪还是太小。”顿了顿,才意味深长道,“孤非但不会逼南康离开,还要亲自给南康让出地方。”
司马珏若有所思,只听他接着笑说:“南康是决计不肯夜行的,就算一时负气,半道也会折回来,到时候还得求着孤让出房间,可真到了这时候,性质就不一样了。最不好的结果就是南康忍下一时之气,接受了孤的提议,这样孤反而会束手束脚,不好再替鹳奴出气了。”
司马珏忍不住问:“王叔又是如何断定姑姑一定不肯夜行?”
吴王避开不答,只笑道:“鹳奴是不信孤么,要不要来打个赌?”
司马珏当然不会再和他打赌,但一想到驿站这边这么精彩的大戏,他就忍不住想要过来瞧瞧桓?之的脸色。吴王倒是不建议他出现,但司马珏怎么会听?
他先回庄子应付了诚郡王妃,只道玩了一天要早早休息,后脚便轻骑快马带了两三个贴身侍卫赶往驿站。
倒霉的章道虞此时就正好撞到了他手里。
司马珏往章道虞抬着的热水瞥了一眼,忽然心生一计,阴森森道:“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也不会为难你。你照原样去送水,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只是不许提到遇见我的事。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与你无关。”
章道虞巴不得和自己没有关系,连忙点头如捣蒜。
司马珏本来只想看看桓?之吃瘪的脸,可到了这里,又觉得万一给桓?之发现了,对方人多,自己带的人少,群殴起来只怕要吃亏。便想着趁对方沐浴时,将他衣裳拿走,好好羞辱他一番,想他光着身子也不好意思半夜叫人,只要自己不闹大,也惊动不了南康。
如果桓?之真的住在这里,章道虞还不敢真将他领过去。他也曾想过假装把热水送往别处,可刚在一间房前停下,身边就有人低声斥道:“你原来走得可不是这个方向,休想耍花招。”
章道虞吓得满身大大汗,低头只见地上只有自己一个影子。身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却还有人说话,想来跟着自己的是位高手。他不敢再乱来,只能老老实实提着热水桶往阿苒的房间走去。
阿筱一只手托腮,呆呆的望着烛火发呆,另一只手托着桃芝送给阿苒的荷包,正无意识地反复把玩。她一会想着桓?之挺拔的背影,一会又想到自己回去后要嫁给的那个黑炭头,一边是甜蜜的春心,一边是悲惨的未来。她用力的将荷包往地上一砸,咬牙道:“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他!”
那荷包里面咕噜咕噜滚出一枚小小的银饼,约莫一两重,正反两面各刻有三字铭文“谯郡桓”。阿筱在市井中长大,各色钱币见识过不少,就连私铸的前朝五铢[1]也见过,可这种制作精美成色极好的银饼并未多见。也只有公主府赏人才有这种手笔,若在平时阿筱定然欢喜得不得了。但现在因有刘三槐的训斥在前,又有公主府食言在后,那银饼在她眼中就好像洪水猛兽,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阿筱正恶狠狠的盯着银饼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在叩门。她起身拉开门一看,就看到章道虞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
……
阿苒坐在浴桶里望着水面发了一会呆。阿筱今日连大哭了一场,自从进了屋子整个人一直神情倦怠,章道虞送完热水刚走,她就早早在外间歇下。阿苒明日就要进京去见谢夫人,一想到阿筱今日所说的门第之见,心中便不免有些打鼓。更何况这一日所发生的事,实在大起大落得让人匪夷所思,先是被人拦道找茬,接着又被人主动相救,好不容易以为傍了一个靠山,没多久又被告之自己可以换另外一个靠山。
谢澜曦当初知她不谙世事,仅仅只是说名单十分重要,可能会牵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