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不好意思,我是做过粗活的,手下有几分力气,你瞧瞧,怠慢了你。”孙嬷嬷很快地敛去眸中异色,淡笑着把茶杯放到了云罗手边,找了一个不算是理由的理由。
云罗哪里会当真,从孙嬷嬷如此突兀地出现,又如此强势地她一个人留下,她早就准备,今日恐怕会有许多的“意外”等着自己。
“孙嬷嬷客气了。”云罗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这茶水……
一直观察着她表情的孙嬷嬷见状问道:“云秀,有什么不对吗?”
云罗搁了茶杯,直视孙嬷嬷道:“这是明前的白云茶吧?”孙嬷嬷点了点头,静待云罗继续道,“这白云茶是龙井茶中极品,素有‘风光幽静、茶香不绝’之说。泡制时,冲水入壶,茶叶在杯中逐渐伸展,一旗一枪,上下沉浮,汤明色绿,历历在目,可以欣赏茶叶婀娜多姿的身态。为了不错过这人间美景,故有‘三弄’之法,第一遍、第二遍入水时不都饮用,到第三遍,茶叶舒展,茶汤浸漫,才是品尝的最佳时机。嬷嬷这杯白云茶,显然没有照这‘三弄’之法,第一遍沸水就端了上来,既没有浸润茶汤,也没有一旗一枪的美景,可惜了……”
说完,满脸可惜之情。
一席话,却让孙嬷嬷脸上有了第三次的诧异。
所有的表情都毫无遗漏地落进了云罗眼底,她淡淡一笑,心头却明了——
这孙嬷嬷本是想要让她出丑的,却没想到龙井是产自江南一带的茶叶,她自小就知道这龙井应该如何伺弄。所以才会喝了第一口就尝出异样来。
若这孙嬷嬷用了别的一些他们不惯的名茶,也许她今天还真要出丑了。
不由暗呼了一句“好险”,视线又黏在孙嬷嬷脸上,看她如何表示。
果真,孙嬷嬷立即换了一副自嘲的脸孔,一边镇定自若地收了那杯茶,一边喃喃道:“没想到白云茶竟然有这样的讲究。是我疏忽了。可惜了一壶好茶。云秀且等等,我吩咐张妈照你的法子再泡一壶。”
云罗本想阻止,可话到嘴边就顿住了。
对方既然是有意而为之。自己何必要谦和讲究。
索性也就心安理得地看着孙嬷嬷端了茶杯到了门外。
等第二次奉茶时,孙嬷嬷待云罗啜了一口之后再问:“云秀,这次茶可好?”
茶香四溢,茶叶舒展。
云罗点了点头。示意不错。
孙嬷嬷微微一笑,如在意料之中。轻轻地别开视线。
云罗见她依然站着,想到先前陈靖安提到她膝盖如何,料到腿脚不便,便指了自己身旁的位置真挚道:“孙嬷嬷膝盖上敷着安絮膏。肯定不宜久坐,不如坐一会吧。”
孙嬷嬷闻言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反倒是一本正经地拒绝:“我虽然是大人的奶嬷嬷。夫人怜我服侍多年不易,特意送了我到夫人在苏州的一处产业安置晚年。可我到底是一介仆妇之身。怎能仗着自己有几分体面,就张狂起来,敢不顾身份地坐下来?云秀,我们唐府的规矩向来森严,可不会有这种坏了规矩的事情发生。”
云罗本是好意,却被孙嬷嬷抓了个“坏规矩”的名头一顿数落。
她心底就很不是滋味。
尤其,孙嬷嬷说完之后一双明晃晃的眼睛还一直盯着云罗,眼底是不容错辨的示威。
这是在教训她呢!
假若她脸皮薄,吃不消她的话,忍不住反唇相讥,那一个心胸狭隘的名声是跑不了了。
云罗猜透了她的意图,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只是端着茶杯低头喝茶,并不看她。
孙嬷嬷并没有接到意料中的反应,顿时有些无趣。
可一想到自己肩负的任务,又打起了精神,跟云罗说起话来:“云秀,我家大人有没有跟你提过府里?”
语气中十分骄傲。
云罗瞥见,不由微笑着摇头:“没有。”
孙嬷嬷显然不相信,两只眼珠子含在眼眶里差点跳出来。
云罗见她的表情实在震惊,不由挑眉状似无辜道:“孙嬷嬷,不知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家大人居然从来没跟你说过府里的事情?”孙嬷嬷一脸“天要塌下来”的表情反问。
唐韶不跟她提及唐府很奇怪吗?云罗不由在心底暗暗腹诽,她只记得唐韶说他与父母不亲近,自小被送到师父身边学艺,等二十岁了才回到家中,多的也就没有了。
孙嬷嬷望进云罗那纯净无垢的眼眸深处,确定云罗不是在说谎,不由微微扬起下巴,以旁人难以察觉的自豪语气道:“我家老爷是当朝首辅唐归掩唐阁老,我家夫人是隆安郡主,当今圣上的堂姑姑。我家少爷,是老爷和夫人唯一的嫡子。”孙嬷嬷边说边流露出无比骄傲的神情。
云罗却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唐韶的父亲是唐归掩,这个她有思想准备。可唐韶的母亲居然是个郡主、皇室中人……
她被这样的消息冲击地措手不及。
孙嬷嬷瞧出她的吃惊,立即明白自家少爷压根就没把家世告诉对方,不由得意起来,想到夫人的嘱托,她心底就升起了些许的希冀。
“云秀,我们唐府家世显赫、规矩甚严,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我家夫人更是有“铁娘子”之称,先帝在世时,曾因宠溺后宫一位美人而冷落了中宫娘娘,许多人去劝都没用,最终还是我家夫人谏言经由先帝采纳,才让那位美人认清自己的地位,学会敬小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