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幅大红门帘才“刷”地撩开,卷起一股凌厉的风打在云罗脸上。
茯苓的白净脸庞出现在云罗视野里。
“云秀,夫人方才在诵经,现下结束了,请您进去。”说着,打着帘子伺候云罗进去。
这丫头居然还替自己主子寻了个托词,倒是个有意思的。
云罗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就发现她盈盈妙目正好也望向她。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逝。
云罗便低头入了屋子。
光线骤然暗下来。
入目正中就是一张紫檀长案,左面供着个汝窑天晴釉面的花觚,右面供着个长春白石盆景,中间是一副麻姑献寿的中堂。
空气中的香甜味更加浓郁。
云罗再向东望去。步步高升的落地罩,大红洒金的幔帐,后面央立着一个多宝格,隐约能看到上门摆放着许多珍贵的摆件。
珠光宝气的,一下子塞满她的眼帘,闪的她眼睛都睁不开。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实在是太……奢华了。
比从前在苏州狄知府家中见到的富贵更甚。
狄府与唐府相比,就如一个骤然富贵的子弟同簪缨世家的宗子之间,悬殊何止天与地。
这沉蕴在骨子里的气度是半点都骗不了人的,没有岁数的沉淀,哪里能有举手投足间的高山流水?
云罗猛然听到心口的跳跃声虚弱起来。
被这扑面而来的气势所压倒。
难怪唐韶与生俱来那样的气势,原来是从根子里滋养出来的。哪怕他从小被送到山中寄养,可这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却是深入到了骨髓,没有一点遗落。
“云秀,请往这里面走。”茯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勾得有些失神的云罗一个激灵。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在这边胡思乱想。
深吸一口气的她赶紧敛去心中绮思,追上茯苓的步伐。
跨过落地罩,再往东走,北面靠墙是观音大士画像,案上供着新鲜瓜果,地砖上是一个蒲团。微微凹陷。显然常年有人跪拜。南面靠窗是炕,上面铺着一色墨绿织金的坐垫腰靠,中间摆着案几。有一个中年美妇端坐在炕上,正冷冰冰地看着她。
那目光就像是一下子掐住了她的鼻子,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胸口似是被什么重器击中。站立不稳。
她本能地垂了眸,可唐夫人的形象却在她的脑海里深深的印刻着一个身穿玫瑰紫二色金刻丝褙子、连肩膀轮廓都犹如刀削的彪悍女人。她用鄙视的眼神盯住她,让她无地自容。
似乎站在这边都脏了地砖。
行礼起身的她平静的内心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因为唐夫人正在慢条斯理地说出天底下最刻薄的话——
你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野丫头?
我这么好这么出色的儿子,你凭什么嫁给他?
我看你这样的资质,还不如趁早提出退婚。免得自取其辱。
或者做妾啊,一个妾么,不过是给男人暖被窝的好颜色。我也就不计较儿子屋里有你这样一个人物存在。
……
刀锋般锐利的话接踵而来。
云罗突然感动后背一凉,几乎条件反射的直起了腰背。
脸上的血色一寸寸地褪干净。直到透明。
唐夫人盯着那细长眼眸扑闪的黯然,心头一阵畅快。
尤其是看到她瞠口结舌、无语回答的样子,心底的畅快更是如三伏天吃了碗冰镇绿豆水般的淋漓尽致。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她还以为有多难搞呢!
不就是被自己三言两语给搞定了。
唐夫人信心满满地端起了手边的茶盅,准备结束见面。
却不想,她不放在心上的小丫头在她面前翻出了浪花——
云罗曲膝福了福身子,坚定地摇头,目光清澈地望着端坐的唐夫人,道:“夫人说的这些,恕小女做不到。”
寥寥数语,让唐夫人脸上的得意之色尽退。
她忽然皱眉,在众人谁都没料到的当口把手里的茶盅往云罗身上砸去。
“啊……”不知是哪个丫鬟吓得惊叫出声。
云罗却不闪不避,被那温热的茶水砸的形容难看。漆黑的茶沫在云罗白色挑线裙子上画出了一副意境深远的水墨画,中间夹杂着醒目的鲜红色。
鲜红色?
血……
唐夫人的瞳孔下意识地紧缩,这才发现云罗的左手指上滴落着血珠子。
血腥味扑鼻而来,空气中涌动着紧绷的气氛,似乎一触就破。
她不闪不避就这样任自己砸了?
抬眸触到细长眼眸中的镇定和平静,唐夫人的心猛地一纠。
她难道不怕吗?
这云罗的胆子好大啊!
要是落到旁人眼中,自己这样行事可是落了下乘。
尤其是自己那个儿子看到,恐怕……
被自己脑海里一闪而逝的念头吓到,下一刻,她就朝旁边呆愣愣的茯苓、半夏斥道:“没长眼睛吗?这么傻愣愣地站着,还不赶紧打水进来给她……洗漱,再去拿我匣子里的药膏,给伤口上涂一下……”
僵了手脚的茯苓和半夏这才反应过来,大气都不敢出赶紧去依照吩咐忙碌。
站在屋外廊下的红缨和青葱先是听见屋内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就看到帘子撩开,茯苓急匆匆地冲到旁边的耳房,转眼就端了盆热水进去,他们两个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是谁被砸了?是秀吗?
秀……
两人猛抽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