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怎么了?”云罗觉得奇怪,抬头望进了乳娘的眼中。
看到一片忧心忡忡。
“姐儿,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这个西北侯我好像听太太提过。”乳娘皱着眉头努力回忆道,“当年我在邳州刚到太太身边时,正好是这位西北侯大败西北蛮夷、举国庆功的日子。那时,西北侯声名远播,战功彪炳,在西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因为他打了胜仗,朝廷还免了我们边陲三年的赋税,引来街头巷尾的议论。我那时还是个做粗使的小丫鬟,每日要出去买米买菜,道听途说了,回去就会说给太太听。却不想一直好脾气的太太听说了之后,丢了手里的茶盅。我当时年纪小,被太太这样的举动吓得浑身直哆嗦,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后来,还是太太缓和了语气宽慰了我,直跟我解释说她不是因为我生的气,而是因为旁人生的气,我才知道她很讨厌西北侯,对他打胜仗十分不屑。我记得当时太太说了句,若是林大将军还在世的话,哪里有他蹦达显摆的时候,他给大将军洗马提枪都做不好……”
乳娘目光幽幽,似是陷入了往事中。
可云罗却是经由乳娘的言语发现了自己母亲话里的玄机——
什么叫“西北侯给大将军洗马提枪都做不好”?
母亲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西北侯曾经在外曾祖父麾下效力过,否则哪里来的洗马提枪?
西北侯竟然和外曾祖父有过交集,甚至母亲知道些什么,云罗一下子觉得从前调查祖母外家毫无头绪的死结有了松动的迹象。
林家早已销声匿迹,她遍查无果。那如日中天的西北侯却不是无缝的蛋,她只要用心调查,总能从西北侯这边查出些什么东西来。既然这位西北侯曾经与外曾祖父是旧相识,那总能知道些什么吧!
思绪翻转的云罗一下子找到了新的方向。
她朝乳娘微微一笑,感谢道:“幸亏乳娘记性好,告诉了我这么重要的讯息,让我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否则。我外曾祖父的事情,我真是束手无策呢。”
面对云罗的感谢,乳娘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扯了袖子局促道:“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
接着就同云罗谈起了三日后的婚事。
因为云罗只有父亲陪同入京,按礼,新娘出嫁应该由家中兄弟背出家门口,可如今这个情况。别说是云罗的兄弟了,就是要找出个云罗的表兄弟都没辙。
乳娘就同云罗商量着。看怎么办。
等云罗把这个问题向父亲提出来时,云肖峰愣了半天,最后道:“实在不行,就找许大人家的祖哥儿吧!”
祖哥儿才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怎么有力气背云罗出门?
听罢的云罗恨不得当场翻白眼。
“父亲,祖哥儿才几岁啊,他哪里背的动?”云罗想也没想就拒绝。
“怎么不行?这个所谓的‘背出门’就是个形式。意思意思就行了,你就一定要墨守成规。得要他背着你出门,就不能让他搀着你手出门?”情急之下,云肖峰灵机一动,出言辩解道。
这也算?
云罗哑口无言。
旁边乳娘就点头,出言相帮:“是啊,姐儿,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啊!你想,如果是许家的秀出嫁,祖哥儿这个亲兄弟肯定得要相送啊,难不成也让祖哥儿背不成?他肯定是背不动的,估摸着也就只能是让他搀着姐姐的手送出嫁。大人思虑的周全,我看这样可行。”
乳娘说着,目光如水地落在了云肖峰身上。
云肖峰却一下子避开了她的视线。
顿时,乳娘的目光一暗,就垂了头。
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的云罗惊讶地内心翻江倒海——
父亲和乳娘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乳娘刚回来时,她就见过几次父亲和乳娘站在院子里说话,后来,因为母亲的事情,乳娘不肯说出实情,父亲就生起了气,一直不肯理财乳娘,甚至,一路坐船到京城,父亲都是对乳娘淡淡的。
到了京城,又是唐府又是范府又是入宫,她忙得团团转,从来就没关注过父亲和乳娘之间,直到今时今日,她在乳娘眼中看到那些……明显的情绪,她内心的震惊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是什么时候开始,乳娘对父亲崇拜中带着几分柔情?
是什么时候开始,乳娘对父亲格外仔细而又体贴?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母亲过世后,父亲忧心难受时,乳娘不声不响地陪伴在侧吗?
是家中穷困潦倒时,父亲拿不出钱财买米买油,乳娘没日没夜地熬着为人洗衣、刺绣换钱来填饱他们父女俩的肚子吗?
还是最后乳娘把自己卖了换来他们活下去时的生离死别?
云罗一下子觉得胸口发闷、心口发疼,脑子里乱哄哄的,有许多的声音在乱窜——
乳娘大义,你不能这么想她!
如果不是对你父亲有情,一个女人又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不,乳娘是母亲的忠仆,她是为了完成母亲的临终嘱托,所以才会尽心照顾!
那乳娘亲手为父亲缝制衣衫、鞋袜也是因为母亲吗?
云罗发现自己根本就说服不了自己,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乳娘对父亲的情谊。
那父亲呢?
父亲又是什么想法?
云罗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父亲的眼睛,却发现那细长眼眸中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瞧不见,就好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看不透里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