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睁开眼睛,好像又开始犯糊涂了:“什么?谁对你无礼了?好大的胆子!长秦乖乖不怕,有曾祖母给你作主。”
皇后双眉微蹙,冷冷地看着长秦:“此事先不论,你因何擅闯寿康宫,还胆敢打你曾祖母的宫人?你眼中还有长辈吗?”
长秦气道:“是那个刘嬷嬷告状的吗?这个人目无尊上,仗着曾祖母宠她,对本公主出言不逊,主子教训奴才难道也有错不成?”
贤妃骂道:“你快闭嘴。刘嬷嬷奉旨守着门,即便是皇后娘娘凤驾亲至,也需要通传入内殿,老祖宗点了头,凤驾才能入寿康宫,你一个公主,非但闯宫,还掌掴寿康宫女官,可不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长秦抿着唇,就是不肯说句软话。
贤妃叹了一口气:“回头你备份厚礼,送给刘嬷嬷当赔礼。”
收了赔礼,寿康宫的人便不能再找公主麻烦。
长秦收到母亲警告的眼神,把滚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还有,你堂堂一位公主怎么会跟镇南侯世子扯到一处去?”皇后皱着双眉,“未婚男女,居然在你曾祖母的殿中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嗯,成何体统!”
长秦公主哭了起来:“裴简沾着儿臣的身子了,母后要为儿臣作主!”
皇后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尖声道:“你说什么?”
同样站起来尖叫的还有贤妃:“你说什么?”
太皇太后掏了掏耳朵。
长秦公主涨红了脸,偷眼看着皇后:“母后,求母后为儿臣作主。”
皇后慢慢地坐了回去,心里如潮涌翻腾不止,她忍不住去看太皇太后,却突然在祖母嘴角边看见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她想了想说:“裴简按辈份是你父皇的表弟,也是你的叔辈。这事,本宫自会让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出去。与你的名声无碍。”
“不行。”长秦叫了起来,她跪在皇后面前,膝行几步扒住她的膝盖,“母后,您不是一向最疼我的吗?您虽下令封口,可是却封不了儿臣的心。儿臣也骗不了自己。母后,您要为儿臣作主啊!”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问:“长秦啊,你想你母后怎么为你作主啊?”
长秦公主并不知道太皇太后看到了多少,只是事已至此,她也要为自己搏上一搏。为了裴简,她名声脸面又值几何?她心系裴简身上,本以为裴简也一定会喜欢她。没想到裴简有眼无珠,非跟个小丫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她可以不要裴简,但绝不能容忍裴简自己不要她。属于公主的骄傲此时涨满了她的内心,她都不知道自己说出这话时,面部的表情有多么狰狞。
“求母后与父皇为儿臣指婚,儿臣要镇南侯世子裴简尚主。”
“不可!”许贤妃尖声叫道,“万万不可!”
“母妃!”长秦公主红着眼瞪向母亲。
“长秦,母妃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事关女儿终身幸福和生命安全,许贤妃再也无法保持惯常的贤淑德容,“裴简你不能嫁,绝不能嫁!”
“为什么?”长秦公主与亲生母亲针锋相对,“就因为他是长辈?可是您的亲侄女儿都能入宫当昭容娘娘,姑侄共事一君,怎么就不念辈份了?”
自己藏在心里最痛的伤口被亲生女儿这样剥开痂,血淋淋地露出人前,许贤妃呼吸一滞,险些晕过去。
“连父皇都可以不管辈份,姑侄同纳,我与裴简早出了五服,血脉也淡了许多,为何就不能相配?”长秦双眼通红,完全没管母亲惨白的脸色和痛心的表情,“听说前朝时,皇帝还娶过自己的侄女,公主也嫁过自己的大伯。我不过嫁一个血脉淡薄的远房表亲,又有何不可!”
许贤妃再也听不下去了,扬手起狠狠打了长秦公主一记耳光。
“啪!”
她打断了长秦的侃侃而谈,也打碎了自己多年维持的淡然面具。
皇后一言不发,许贤妃泪流满面,长秦看着她就像看着仇人一般。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多好的场面,真该让皇帝亲眼来看上一看。”
正在德懋殿看折子的皇帝默然半响:“太皇太后当真这样说?”
德懋殿的总领太监低声说:“洪嬷嬷亲自来传的话,当是假不了。”
皇帝叹了一声,将手中的朱笔扔到了一旁。
他知道,太皇太后对他纳许玉入宫一事极为不满。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后宫事与前朝息息相关。许氏是世阀大族,皇帝与朝臣世族之间一向是彼此博奕,彼此牵连的关系,就像一张密密的网,只要在网上,就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祖父那样的迫力与才干,能对世族姻亲这张网嗤笑一声,毫无顾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