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不见手指的夜,丛林幽寂,冰冷的雨水倾盆而下,偌大苍穹似是缺了一大口的狰狞黑洞,苦难瓢泼,肆意洗刷着人世间的安宁。
他在黑夜奔行,迅疾的身影宛若暗中的魑魅魍魉,不断有雨水从他的丝滑落,很快全身皆没有一寸能幸免于难,滴答答的水声混着雨天丛林的虫鸣,敲侧于沉甸甸的心头。
脚下的泥土泥泞不堪,很快便将他身上湿透了瞧不出色彩染成灰黄色,可在这般潮湿阴暗的环境里,他自然也是无法觉察的,只是本能感到双膝以下被挂了些重量,以及被冲冲灌进了鼻腔的腐朽气息。
“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到达下一个镇子……”
凌蝎停止下疾行的脚步,自言自语着,嗜血的虫蚊聒噪拍翅嘶叫,出嗡嗡极为烦人的声音在他耳边直响,还不时妄图吸食其气血。
他目的一心在于赶路,度快的缘故,其实一般时候也不会受此烦恼,但一路行来,总有需要歇息的时候,每当这时候,便成了蚊子们猖狂的时辰。虽偶尔挥手驱赶,却仍是被叮了好几大块,瘙痒难忍。
荒林野兽倒是还说得过去,但这寒冷末冬,怎生得如此强悍的虫蚊,凌蝎却是想不通透。
他摇摇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把甩了出去,身姿旋转,振臂祭出御空法诀,便是稳稳当当脚踏着贯出的天殇,冲天而起。
立身硕大的树冠之上,凌蝎极目眺望,眯起双眼聚集目力,终是隐约看到了几枚隐约在飘摇风雨中闪烁的灯火。
他几块脸皮红肿的面容显露出极大的惊喜,此漫远的路程终于是找到了着力的地方。
呼……他长舒出一口气儿,收拾心情,驱着天殇快向下方落去,几天来法力大多用于御空,耗得也是七七八八濒临耗尽,甚至青虹掠影都难以使出,相比之下还是简单的奔走较为可行。
……
白玉石砌成半丈来高的镇碑,风雨侵蚀,表面已见灰层剥落,时光的年轮仿佛也在此留过痕迹,只是上边刻画着三个大字依旧痕迹深深。
浮生镇。
凌蝎站在镇碑侧边裂痕清晰的青砖上,排列整齐的网状方格,积蓄着地面脏秽浑浊的雨水,他瞥了一眼古老的镇碑,轻叹一声将目光投进乌云蔽空的上方,点滴冰凉打在他憔悴的脸上。
远处灯火明灭,古风幽曲淡入耳中,琴瑟独悠声声慢,浮生羁留人不语。
不知前方是何人在此弹奏,凌蝎心头闪过一丝疑问,却又转念便将它抛诸脑后,一脚踏进古镇。
“姑娘,不知贵镇旅人留宿的客栈在何处,可否告知一声。”
绵绵阴雨下个不停,凌蝎此刻疲乏已至临界,极其盼望寻得落脚之地,养足精神明日好继续赶路,见前方有几个人撑着油纸伞款步行来,他赶忙拦住,诚心询问。
被凌蝎拦住的女子停下,纤手握住细瘦的伞柄,稍微抬起油纸伞的伞沿,露出一张娇媚妖艳的容颜。
腰若弱扶柳,口似含朱丹,明眸秋水娉婷,这雨中的展颜一笑竟是摄人心魂一般妖冶。
“公子,你可是在问我么?”女子愣了一下,随即便是轻轻转动着伞柄,哗啦啦的雨水纷飞全撒在了凌蝎身上,她掩嘴娇笑,眼底隐约流过一片盈盈异色的光彩。
与她同行的几名男子痴痴呆呆,仿佛被世间最美的东西魅惑着,全然失去了自我。
凌蝎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蓝眸精光流转,皱眉眯眼,头也不回,错身而过。他自小接触幻术,又怎会不晓得眼前女子的手段?东荒一事迫在眉睫,他却是不愿在此为自己招致没必要的麻烦,哪怕眼前的女子容貌如何胜似天仙。
“老人家,请问贵镇可有借宿之地么?在下远行而来,现已是精疲力竭,还望老人家告知一二。”拦住了迎面而来的一位老人,凌蝎恭敬问道。
“你再往行一里,有块大石挡前,左拐入小巷直走便会看见了一家‘晴雨’客栈了,本镇仅有几家。年轻人,莫要错过了。”
老年人遥遥一指,细心为凌蝎指引着,他瞧着凌蝎舟车劳顿、衣裳破烂的狼狈模样,颇有些心疼晚辈的意思。
凌蝎点头,扶手道谢,迈步赶向前去。
……
“春萱姑娘,该走了。”
从凌蝎不理会她,转移目标去问那个老人,悄然离去,一幕幕都被收进女子眼里,但她一声也不去打搅,也未作任何反应,直到手下好心提醒了,她才笑了笑,道:“我忽然不想走了,你们独自回去禀报宗主罢。我还要留在这里一阵子。”
“这——小的、小的恐怕宗主会不悦。”
春萱缓缓回头:“你怕宗主不悦,便是不怕我不悦了,可是这个意思?”
“小的不敢!”说话的男子即刻低下头去,禁口不言,冷汗直冒。
“那么就这样罢!你们就说我见此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呃……风俗独特……”她蹙着眉头,为寻找理由苦恼了一下,编不下去了,索性干干脆脆道:“总之便说,我想多在此地逗留一阵子罢。”
她撂下此句,嘴角泛起莫名笑意,转过身,不顾手下面面相觑的囧容,顺着凌蝎走过的路碎步轻行,并很快隐没在无尽的夜雨当中。
……
“店家,借宿一晚多少银子?”凌蝎浑身肌肤痒得难受,如万蚁啃食,走进店里也不拖泥带水,接近柜台劈头就问。
“呃……”掌柜的一时间有些懵,但很快被凌蝎身上的臭味惊回了神,他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