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真人走在前面,沿着白玉的台阶一步步往上,凌蝎默默跟在后面。
广场周边的旗帜飘扬,猎猎作响。
一众迎面而来的弟子都自觉远避开去,玄阳真人领着凌蝎,不似师门间的关系,倒像是一位老者引领后辈,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
蓝逸飞和宁浩天受到吩咐后,便着手准备离开夕云之事了,即便对凌蝎的去留有些在意,但最紧要的是前往雪神山,容不得他们多做思虑。
一路无言,玄阳真人与凌蝎很快就迈过绝天峰大殿的门槛,进入殿内。
说起来二人相处的时光的确少之又少,也就是在这殿内,一老一少才有些说得上印象深刻的事情。
“当天,你便是在这里,受到本座的认可,得以留在绝天峰之上,现今再次回到这里。可有何感想?”玄阳真人声音悠远而漫长,让人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凌蝎也不愿去猜,道:“……主座,弟子已准备好了,请主座责罚。”
“你何罪之有?”
“弟子拥有魔族血脉却拜入夕云,弟子欺瞒掌门和主座,独自前往东荒,给夕云添了麻烦。”
凌蝎说此话的时候,眼神出现一抹缥缈的迷茫,不是真心的话儿,多少都存着些别扭。本来便是,他当初上绝天峰时,可不曾知道自己的身份,都是后来经历一系列的事情,从紫烈、无空方丈等人口中推出的。
可是错了便是错了,夕云大派,宗门荣誉,不可能一句“无知者无罪”就早早了事。
“在去救那群女子之前,你可想过自己的结局。”
“是有想过一点,大多都是死局,却更多的是仍心怀侥幸逃脱的念头。”凌蝎老实道。
玄阳真人转过身,宽大的道袍缓缓浮动,一双眸子深如潭水。
是啊,他有何错呢?他的身份对他来说兴许还是一种折磨。凡事种种,都在叶辰风与无空方丈的口中传达到自己这边,对于眼前年轻弟子的经历不说全部理解,也能体味一些。
更况论独赴东荒?夕云本就没打算因为他而提前赶路,添麻烦更是无从说起。
不等凌蝎接话,玄阳真人幽幽叹息,说道:“我不会怪罪于你,但你也不能在留在绝天峰上了。”
“弟子……凌蝎明白。”
凌蝎微微低道了一声,心下却暗自打算了一把,从桃源回来他心地、思绪早已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可能拘泥于眼前。
玄阳真人点了点头,道:“你自上了绝天峰以来,凡是置身事外,对诸事也不上心。然而你此人却是极少数被迫离开宗门的内门弟子,离去之前,可愿称我一声师父。”
凌蝎不明所以,关于玄阳真人提出的这个要求,他完全没想到,师徒之情?未免太过可笑了。
自己从拜入绝天峰以来,未曾受过任何高深的道法真诀,亦未曾受过指导,哪里来的师徒之情呢?然而即便如此,凌蝎还是觉得尊称一声为好,东荒时玄阳真人为了他而与轩辕王动手的情景他可是一幕也不敢忘得。
想来也是看出了凌蝎的心思,玄阳真人摆摆手,走向大殿的主座,那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
接掌绝天峰的位,当上主座,那么多的身不由己,沉甸甸的正如案前的巨大剑像,重重压在他身上,可谁有能真正懂得呢?绝天峰,三个字就是他的天,百年匆匆而过,这一份责任未敢忘却,以至于活生生把一个人消磨成了铁面的冷漠。
“师父在上。”
玄阳真人微微一愣,正要顺势坐下的身子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刚才那一声实在有点弱,听入耳来却是不太肯定了。他扫目而下,只见那一个年轻的身影对着他深深躬拜了下来。
“东荒维护之恩铭感于心,弟子凌蝎今日拜别,他日,有缘再聚。”
凌蝎眼脸低垂,诚心诚意,没有半点虚伪。
无论如何,眼前的人对自己有恩,也没有对不起自己,自己拜入夕云也是不争的事实。
多少年了……玄阳真人盯着凌蝎轮廓,心头一震,那朴实的话语像是狠狠击中的心坎的一处。
尽管大为迥异,但他的面容身姿竟渐渐与记忆中某个倔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块儿,也许是年轻时代的他,也可能是某个人,但早已辨别不清。
“你该知道一些事情。”也不知沉默过了多久,玄阳真人没有坐到案前的座位上,反而信步行到凌蝎身旁,负手轻言:“你前往东荒没几日,无空方丈便来寻我了。而在你连同逸飞他们带领着那群女子奔赴他方,没有回来的一段时间里,叶辰风也来找过我。”
叶辰风?是了,在遗落洞窟,于光门中显现的,那个人正与娘亲在一块儿。
这么说来,娘亲应该是在附近了。凌蝎心下欣喜,嘴角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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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宁静,若说还有隐隐作动的喧嚣,便也只属吹来吹去的寒风,别无他源。
凌蝎掌了灯,在羲和昏黄的油灯光前坐了半晌,终究全无睡意,冥思也冥思不下,反复煎熬的情绪在时间的酝酿里逐渐变得浓醇。
他以为自桃源一事之后,对前世今生、神神鬼鬼之事有了一定的了解,对感情便也多少会较少去关注,怎奈现今得知媚娘的行踪,得知养母在自己消失不在的时间里仍不忘寻觅自己,竟是坐立不安起来。
真是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娘亲的身边。
他幽幽叹了一声,将木板上的被褥平铺整洁,又灭了油灯,只拎上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