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宿命一说,那最痛苦的,必定是最先酒醒的那个人。
我们谁都无法做到,轻轻松松一肩担千钧,能做得仅是咬紧牙关,倔强下去,哪怕不知前路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黎紫怡试图伸手帮忙,但每次出手,那股寒气都将她弹开,哪怕她身为一族之长,一身强大秘法他人无法估量,但面对男子散发出的森寒力量依旧束手无策。
她看着他挣扎,在风雨中苦苦坚持,龇牙抓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凌蝎终于在颤抖中停止下来,周边的寒气尽数散去,只有夜间苍穹上不断下落的雨珠拍击在他的身上,混合着泥土气息的荒草味刺激他迟钝的鼻腔感官,心间莫名其妙生出一股身心腐朽之感。
“你刚才那是怎么了?”
黎紫怡冲过去,话儿刚问出口,接下去也再难以开口了。
淡淡的光芒包裹住凌蝎,让他看起来无比清晰,尤其那几缕多出来的苍老白发。回想刚才脑海的重重画面,不仅仅是心头的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更有内心的不忿将他折磨至深。
倘若现在可以诉说,他会告诉那个人,最渴求的不过是劈柴喂马,篱笆内小屋炊烟袅袅,简朴而明快的生活。
或许是这样,一个人的生活以及心愿会莫名夺走,尽管明知道无可奈何,尽管要去承担,还是感觉到不甘罢。
“拉我一把。”
黎紫怡依言拉起他,心头滋味万种,该安慰还是询问?或许都不对。
“走罢。”凌蝎不愿去揣摩女子的想法,他此刻浑身乏力,足下虚浮,站都有点不稳。
“说清楚,真的有这么难么?”黎紫怡问道。
难不难都不能说,谋者不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罢。凌蝎沉默着,在黎紫怡的陪同下,返回丛云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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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依旧,冥蝎族族人暂居丛云谷,此事较为重要的话事人均集中到凌蝎所在,应是况将的意思。
凌蝎眼神巡过一圈,真正有分量的也就是两个人,算是冥蝎族小分支长老的一名老者,况将尊他为张老,另一个人便是况将了。
黎紫怡身为人族却是不能参与的,族内商议事情,外人避开,乃是常情。
屋内寂静,所有人都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冥蝎族现今式微,情况又极其复杂。且论老皇闭死关,新皇早早身陨,领导族人的早就确立下来,现在凭空又多出一名血脉继承者,任谁都不好猜测关于冥蝎族接下来的走向。
张老盯住凌蝎,道:“况将,你说此人是我族皇血脉,难不成只是他形象相似?”
况将道:“却不是如此,当日在寒落山脉,他魔气展露,确实是与我皇的气息相关。”
停顿少许,他又继续笑道:“张老你说形象相似,当然也是有此原因,本将可不觉着世上真有那般巧合。”
张老沉默些许,唉声叹气,饮着桌上的凉水,神情苦涩,倒好像喝着的不是一碗无味之水,而是苦酒一般。
“况将啊,我老了,也管不了太多事,冥蝎族当年辉煌时,我也不过是一个族内小分支的长老,现在稀里糊涂和你跑出来,说什么保存血脉,其实跟逃亡也没什么区别……这些事情你决定吧,如果你觉得行,就给他准备血脉考验。”老者苦笑道:“即使回来了,冥蝎族也给你带不回什么了,除了更多的责任。”
况将点点头:“族皇子孙回归,这是属于你的荣耀,真正的皇族是绝不会害怕考验的,你定然能通过。相信我,我况将别的能力不敢说,但是眼光是魔族公认的好。”
张老瞥了眼对面,道:“靖越皇子勇猛刚强,现与炎魁部族决胜,虽暂处劣势,但绝对会翻转局势。假使你回归,也不要与他起争斗心思。”
凌蝎摇摇头,不悲不喜:“不必了。”
“什么?”
“我说不必,我来到魔界并未为认祖归宗而来,沈傲华与慕容烟将我舍弃在荒野,我这一身血脉早就是无根之萍了。”凌蝎看了一眼他们,道:“不必这般看我,我废物也好,祸端也罢,绝不会与你们现在的头领或者说族皇之类的争夺。”
落雨潇潇,丛云谷无端蒙上一股模糊而冷清气息,却也因此比起别处的战火纷飞多出几分宁静,弱小却也安宁度日,此地这样的矛盾,让人觉察不出悲哀的所以然。
“这……”张老老脸严肃,他绝不敢对族皇妄加评价,但是此事又让人滋味难平,尤其从这样一个年轻人的嘴里说出来,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愤怒,这是需要经历多少东西才能做到这般平静。
周边人面面相觑,况将亦是一时接话不得,绞尽脑汁只呐呐道:“靖越皇子现在情况也不太乐观,独木难支,你—”
“明日我就离开了。”
撂下这一句话,凌蝎便回到房间内收拾东西。
所谓归属感,并不是说说就能无端生出来,如果一个地方,没有爱你的人,就算是一个期待你的人都没有,而你在某处一个人孤孤单单走过十几年,你能融入进去吗?你会期待在这里得到什么吗?
我现在一个人过得也很好……心头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话,嘴角却蓦然苦涩。
他望向窗外的雨,不断往下落的雨水仿佛能冲刷世间各种脏污,便连人的情绪也似乎能冲洗干净,可是这倘若洗刷不掉的话,又要无端承受下这一番无休止的沉重。
“他们都走了。”
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