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自偌大而昏暗的苍穹落下,由小渐大。最终,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这哗啦啦的雨声。
烟雨蒙蒙。
入秋的草木也似是失去了往日昂扬盎然的生机,被风吹弯了腰,被雨压低了头,颓然不振。
而世事浮沉,于此刻,有多少人儿在雨中驻足,独自思念那流转于心间的不死誓言,又有多少往事埋没在飘摇的风雨中。
琴曲,不休不绝,穿风越雨,在紫云峰的后山竹林,传荡开来。似女子温柔的手,无力拉扯着爱人离去的脚步。
有点冷罢。凌蝎如此想道,仰头的姿势缓缓低下,长发及面目沾染的鲜血,被滴落的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唯有发紫的薄唇在说明着他的虚弱。
脚下层层叠叠被润湿了的竹叶有些滑脚,而他本就脚浮无力,踉踉跄跄迈步,却几乎摔倒,好险才堪堪靠着旁边一棵紫竹,不至于倒地。
“站住!”
“……掌门,你我共施通灵术,先稳定下灵兽,再说其他。”
“凌师弟!”
不谐的三个声音同时传来。
凌蝎转头,距他右边不足三丈处,千羽、夜晚婷以及聂荣元目光复杂。
而左边,苏凝主座与长老,眼神冷冷。
风雨潇潇,竹林的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默默转过身,留下一个心丧若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迷蒙的雨幕。
“我说过的,就算死也要帮你……”
三眼凶猿竟也不阻挠凌蝎离去,朝雨粉纷纷扬扬的虚空仰头抓脑,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琴声所沉迷,浑身煞气退去,只剩三只硕大的眼珠转个不停,便像个放大了无数倍的猴子一般无二。
但饶是如此,它堵在前头,仍对在场众人仍造成无法言喻的威慑。
千羽与聂荣元对视一眼均不敢轻举妄动,夜晚婷清冷的眸子却失去了往日的镇静,看着凌蝎离去的方向,跃跃欲试。
“婉婷,你怎地跑进来了?!”苏凝主座喝声道。
她心底本就被三眼凶猿搞得心烦意乱,此时还见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遵规守纪的得意弟子带领他人踏足后山禁地,更是怒意横生。
夜晚婷咬住下唇,低头呐声:“师父……”
苏凝主座摇头,恨铁不成钢,但却是幽幽望向竹林深处,喃喃低语:“师妹……”
“你们三人尽快离去,不,速速阻止那少年,万万不可令他破坏紫云峰气脉!”
七长老纵身移至凶猿身前,手捻法诀,随后对三个年轻一辈喊了一声。
苏凝师太虽亦闪身去助七长老,但闻言,仍是瞪大双眼,吃了一惊,想来对此决断也感到有些微不妥。
七长老对苏凝师太深深望了一眼,柔和慈爱的目光。冰凉的雨也无法阻挡,沁入了心底。
苏凝师太对夜晚婷点了点头。
三人离开后。
苏凝师太与七长老,身影疾行如风,双手法诀拿捏不断,神色极端肃重。
“通灵术”乃夕云高层方可掌握的一种道法真诀,说来倒也不是什么强**诀,乃是一种与夕云七大护山灵兽进行简单心意沟通的雕虫小技。
但须得知,若此雕虫小技与夕云秘密挂钩,就得另当别论了。
浑厚的法气笼罩,加之琴声涤荡中,三眼凶猿眸中怒气渐消,取而代之的居然是……拒绝沟通的冥顽。
两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竹林中伫立,点点滴滴雨水自柔顺的竹叶滑落,但落下快至她们衣裳时,自动分散开来。
“长老,你怎么将气脉一事说出了?”
“我与大长老他们都已经老了,好多事情,是该年轻一辈来做了,我们又还能帮他们多久呢……”
“可是,那千羽是绝天峰之人——”
“凝儿!”老妪干皱的面皮绷得极紧,目光炯炯,大喝一声。
苏凝主座心头一惊,出于敬畏,不敢答话。
“凝儿……你是我等从小看到大的,恍惚数百年了,我们这群老不死的对你言传身教,你怎的做了主座仍是这般随心不羁?!”
望着苏凝岁月不侵的美丽容颜,七长老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良久才轻叹一声,她的声音在噼啪的雨声里显得极为微弱,但却又极为坚定、阴郁沧桑。
“我们夕云七脉,本就是一家呐……”
“罢了罢了,你走罢,三眼凶猿陷入沉眠,我看着就行了,你去寻轻雪罢。那孩子,着实苦了些。”
长发、衣物均已被雨水润湿,滑过他薄而苍白的唇边,最后从坚毅的下巴滴落。
驻步在石洞外,漫天飞舞的秋雨被风吹拂,如烟似雾,雨粉濛濛,笼罩了整个天地。
凌蝎忽然有种无处藏身的错觉。
那个女子,就在他面前不足几丈处,纤手抚琴。
可他,却不敢靠近。
他曾想象过好多情节,当背负那个男子的回忆,将他的人生,放置女子面前,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或许会痛哭罢,撕心裂肺后,然后是心死。
也可能是悲苦笑了笑,随后便是放下。
数十年沧桑岁月,能改变的实在太多了。
两个人之间,回忆是否还是如当初不可方物,曾经镌刻在天空、屋顶、风霜雨雪间的话语,是否都已随时间流逝,仅留下模糊的印记。
你有没有过,苦苦找寻的答案,却没有勇气去揭开。怕那答案改变了信念,而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许下承诺的时候。
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