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停顿下来,目光流连于凌蝎与了空之间,意味深长,道:“少年郎,那横空出世的神秘魔族人,老衲当年虽未能查明其来历,但近十几年来明察暗访日夜考证,再联系师弟的当初的古怪言行,几乎可以确定他来自魔界而你身上那股暴戾气息与他可能同源同根,而且更具危险性”
话方落下,方丈两眼陡然变得犀利,四周仿佛应和一般,忽的刮起一股不大不小的凉风,似刀似箭,阵阵杀气分分明明地压向了凌蝎。
凌蝎仍然保持之前的姿势,没有移动分毫,风吹乱他的发,将眼睛蒙的严严实实,只看得见那宁静宛若雕塑的嘴角。
……
……
“方丈,了空孤陋愚昧,从不晓得那魔界处在何方,更不知那神秘的魔族人是何方神圣。但凌兄弟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乃是我一路同行以来绝对可以确定之事。”
了空不是愚钝之人,见情势不对,虽凌蝎身上疑雾重重,却依旧毅然决然横立他身前,护佑他道。
“兴许你口中那个神秘之人与我真是有关。”凌蝎长出一口气,低声苦笑
了空和方丈都看着他。
凌蝎停顿许久,才摁下起伏的情绪,半阖目道:“……我没有想那么多,亦不愿对那些是非恩怨多做了解,那些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儿罢了。”
方丈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眼角的皱纹缓动,身子凝伫许久,方示意凌蝎离开,只留下了空。
“孩子,你今后继续留在大相寺罢。”凌蝎的身影渐行渐远,方丈收回视线,对了空如是道。
了空愣住,上前一步,正欲询问什么。
只听得方丈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乃师弟唯一收的弟子,老衲自是不能让你漂泊在外。当年师弟离开时似乎已不再好战,为不拖累师门让大相寺蒙羞而四处漂泊,受难了十几年。老衲虽为此周转于各种势力的风言风语,百般努力却依旧不能让他回归。师弟他……恨吗。”
“师父他老人家经常教导我,百般无常事,佛祖心中留。饶过了他人,便是饶过自己……”
方丈转身背对着了空,合上老眼,松弛的眼皮微调了一下,手中念珠被拨转的越发急。
了空大着胆子悄悄侧身望去,蓦地心惊神颤。
那个方今世上最德高望重的老人,眼角一滴浊泪划过老态龙钟的面庞,被风吹落入地。
那些久远岁月的烟尘往事,似乎都随着那滴泪,落入尘埃,消失无痕。
最终,了空还是得以留在了大相寺。按无空方丈的说法,他身怀乾坤珠,容易招致祸事缠身,大相寺能保他短时间内无恙。
凌蝎深以为是,亦劝说了空留下。他回到众僧呆的地方时,夜晚婷已经离去,应该是寻夕云师门去了。
凌蝎如今已有了自己的计划,为了苏轻雪,总归还是要在这无穷尽的世间闯上一番,但此事还得慢慢来。
既然此番神迹要出世,说不准便会有神兵利器出现,自己还是暂且留下罢
了空与无空方丈谈过话后,认为凌蝎对此地不熟悉,门派观念更是稀薄,担心他一时半会儿找不着绝天峰的蓝逸飞等人,便强力留下他,要他与大相寺僧人门住一夜。
凌蝎见了空如此坚持,也拒绝不得,只好先答应下来。
说也奇怪,白天方是艳阳高照,到傍晚时分却成了阴云密布,直至深夜老天爷终于是忍不住,大雨瓢泼。
整座山峰被笼罩在迷蒙之中。
凌蝎在山洞中躺着,想到白日里无空方丈的一道话儿,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此时众僧,包括了空都已入眠,鼾声四起。
他轻轻起身,皱眉看了身旁的了空,发白的脸上闪过几丝温暖,便走向洞口。
背对着了空的方向,他闭上眼帘,停顿少许,再睁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洞外。
雨声风声在耳旁嘈杂交织,豆大的雨点敲打在单薄的身上,长衫很快被雨水浸湿,他的身影仿佛被巨大的雨幕吞没在不见底的黑暗。
凌蝎刚走出不过几瞬,了空竟是悠然睁开了眼,与之前困顿的模样完全两个分别。半起身来望着凌蝎离去的方向,怔怔不语。
“你去罢,尽早回来,神迹古墓一事过后即刻返回大相寺。”洞内黑暗的角落传来声音。
了空身子一震,声音低沉,略有伤感道:“方丈,我……”
“唉……去罢。”
了空咬牙,对声音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拜,不再多言,迈开脚步缓缓走出山洞。
凌蝎行至蛮山断崖前,无言伫立。
回想着从明月谷出来后的一切,无空方丈的话,一见一闻,狐妖男子……
漫山夜雨,大风不断,周边树木稀少,但仅有的几棵却是密叶繁茂,被天空落下的雨滴斜打出噼啪声响,湿透了,叶子他的身上,似是夜间柔媚诱惑的女子轻轻弹唱。
凄凉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没有人会来在乎这个阴暗的角落,没有人会来注意这个雨中茫然的男子
寂寞吗?
当走出单纯,不再浑浑噩噩,一个人面对着一个世界的冗杂,承诺人心,总之再也回不去那段时光,无论是否值得怀念,总归是不可重复。
他抬头望去,夜空雨幕,回应他的只有满面冰凉。
永远不曾离开身边的蝴蝶也不知飞去了何处。
风雨喧嚣,刺骨凉寒,环盖大地。
夜,漆黑如浓的化不开的稠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