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飞鸟尽,良弓藏。
他就不怕有朝一日,皇帝卸磨杀驴,将今日之功劳变成他日之罪名?
朱边反复回忆,怎么都想不出欧阳哪里像是个愚忠之人。
若说痴情……
若是痴情,当初又怎会舍陛下而去?
怎么想都不对劲,朱边自是越想越不明白。
好在,他也不需要明白。
他真正需要做的,是找出戚云恒的薄弱之处,重重地击打过去,使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国家再一次分崩离析,倾倒垮塌。
弑母,就是一个很不错的着手点。
可惜的是,朱边虽然认定戚云恒有嫌疑,却怎么都找不到证据。
太后脸上的伤势或许是一条线索。
但随着太后装殓入棺,伺候她的人也因其失职而获罪问斩,这条线索也已经失去意义。
即便查出什么,也必然是死无对证。
毕竟,朱边不可能打开太后的棺木,把太后的尸身从棺材里拖出来重新检验。
对普通人这么做,那叫负责;对皇家人这么做,那叫亵渎!
要杀头的!
朱边斟酌再三,终是做出了决定——
还是集中精力,先把秦国公府掀翻再说其他吧!
太后的葬礼过后,京城并没有因为暂停了婚嫁之事而静寂下来。
先是承恩侯府的大小姐欧菁打出为皇帝陛下祈福的旗号,拜了宫中的供奉道人为师,出家做了道姑,还特意在京城附近的柳县建了座道院,准备建好后便搬出承恩侯府。
不等京城中的夫人小姐把这条消息消化干净,争论出欧家小姐这是被保护起来还是被发配出去,秦国公归京的消息便抵达京城。
于是乎,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秦国公府这一次究竟会不会被皇帝发落上。
秦国公抵达京城的当天,戚云恒便在乾坤殿里召见了他。
见面之后,戚云恒只留了魏公公在旁作陪,将余下那些摆设一样的宫人全都遣了出去。
秦国公宋时倒是一派镇定,把夫人苗氏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显然已经通过某些渠道,与家中人校对过说辞。
听宋时说完,戚云恒不置一词,直接让魏公公将两份表单送到宋时面前。
一份是弩车的报损记录,一份是杨德江的供述。
报损记录上记载了三辆弩车的打造时间,在何时何地送入何军,在何时何地因何损毁,报损之人又是哪个。
而杨德江的供词却是讲述了他如何用仿制的传国玉玺换取了秦国公府的门客之名。
在欧阳的提醒下,戚云恒对杨德江这个人也上了心,命潘五春仔细审问,结果便审出了真假玉玺一事的一段前因。
前朝末年,杨德江靠诗词得了兴和帝的喜爱,被赏赐了宫中行走的资格。
以此为契机,某次,杨德江离开皇宫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乘坐的马车里多了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濒死之人。
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行将就木9硬塞给了杨德江,然后又用余下的力气告诉杨德江:传国玉玺已毁,兴和帝不敢声张,命人仿制了一个假货,准备瞒天过海,而他便是奉命制玺的工匠。
工匠此前并未见过传国玉玺,也没把自己雕刻的东西放在心上,直到玉玺的主体雕刻完毕,开始在下面刻字,工匠才恍然惊觉:我命休矣!
为了保命,工匠决定带着玉玺逃跑。
但皇宫哪是那么好脱身的,工匠一离开匠人区便遭到了宫中禁卫的追杀,重伤且又走投无路,终是不管不顾地躲进了杨德江的马车。
仿制的玉玺自然就在包裹之中,随着这名工匠的死去而落入杨德江之手。
事关重大,杨德江怕被他人察觉,使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便以自污的方式离开了京城。
新皇登基之后,这枚仿制的传国玉玺彻底成了烫手山芋,杨德江不敢将其毁掉,也不敢继续私藏,终是寻到了秦国公的门下,以此物和此物的来历换取秦国公的庇护。
戚云恒把此事告知欧阳,得到了一个“顶多有一半是真话”的判定,但这样的判定并不妨碍戚云恒向秦国公宋时施压。
今日,宋时觐见,戚云恒便将此事和弩车的事一起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