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炎热的夏季已经临近尾声,到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候。
昨晚便下了一场小雨太阳出来之后,雨虽然停了,气温却仍然有些偏低。
朱边刚一拉开车窗的布帘就被吹入的冷风激出一个寒颤,但还是晃了晃头,朝前方的城门处看了过去。
城门处一辆骡子拉的平板车正缓缓通过车上坐着风尘仆仆的四个人,一对老迈的夫妻,一个带着儿子的妇人。
四人的衣着还算体面虽不是什么绫罗绸缎却也不见补丁,显然家境尚可只是明显经过了长途跋涉,三个成年人人的脸上俱是疲色,只有年幼的孩子张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京城里的街道、车马、人流。
看着骡车穿过城门,消失在城内的街道,朱边敲了敲车门,让自己乘坐的马车加入到出城的序列中去,然后转过头来,对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说道:“多谢了。”
“谢字就免了吧。”男子道,“好话说得再多我也不会再给您折扣。”
这名男子穿着京城里最常见的布衣布衫,相貌也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特征可言,典型的进了人堆就再也别想找到。
“老规矩,明日去我府里结账便是。”朱边浑不在意地说道。
男子点点头,便欲推门下车,但手指刚一碰车门便又转过头来。“若是接下来还要我们出手,钱款另算。”
“不必了。”朱边呵呵一笑,“他们来了,这就够了。”
“搞不懂你这家伙。”男子撇了撇嘴,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城门口处的人潮之中。
他一走,朱边立刻收起笑容,眯起双眼。
刚才坐在驴车上的四个人乃是一家子,年长的夫妻是公公婆婆,妇人是他们俩的儿媳妇,男孩是他们的孙子,而他们的儿子姓杨,名德江,如今正关押在金刀卫的私牢之中,已经在里面待了数月之久。
杨德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即便是朱边也曾一度这样认为,直到秦国公宋时亲自找上门来,拿出重礼,请朱边想法子把人从金刀卫的牢狱里救出来。
朱边立刻对这人生出了兴趣。
但他们的皇帝陛下显然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朱边费尽口舌,也没能让皇帝放人或是将人移交给刑部。
朱边很快想到,杨德江其实并未触犯律法,是皇夫九千岁擅自将人捉了起来。
只是他想和皇帝陛下掰扯道理,皇帝陛下却与他胡搅蛮缠。
朱边以发动言官弹劾皇帝陛下对臣民行私刑作威胁,皇帝陛下就两手一摊,告诉朱边: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你先拿出我囚禁了这人的证据再来跟我说话。
如今的律法尚不存在公诉这一概念,更不允许以下犯上,臣子状告皇帝。
即便是告御状,也不是随便哪个正义路人都能够代人出头的。
言官虽然可以谏言,但皇帝也可以不理,而刑部却不能擅自立案调查。
于是,当皇帝陛下铁了心跟朱边使浑的时候,朱边还真就拿他没辙。
一怒之下,朱边做出决定
将事情闹大!
拿定主意,朱边依旧从杨德江无罪被囚这一点下手,只是不再亲自出面和皇帝陛下纠缠,转而调查起杨德江的家人所在。
杨德江虽然不曾有过功名,但也曾在前朝为官,包括籍贯在内的身份资料亦被登记造册。
如今这位皇帝又是兵不血刃进的京城,这些前朝官员的资料典籍全都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也给朱边的调查提供了便利。
让朱边愕然的是,调查的过程虽然一帆风顺,调查的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根据前朝典籍记载,杨德江父母双亡,乃是由同族一位寡居的叔母抚养长大,在杨德江获得官职的时候,这位叔母也已不在人世,杨德江正是为了给她守孝才错过了那一届的科考。
在这份记录中,杨德江尚未婚配,也没有什么妻子,自然也不存在子女。
是杨德江在撒谎,还是典籍上的记载存在问题?
朱边立刻对这人生出了更大的好奇,马上请来自己常用的线人,掏钱雇他们去杨德江的祖籍典籍上记载的那处走上一遭,看那里到底有没有杨德江这人。
这一来一去便花掉了月余,线人带回的结果也如朱边预料
籍贯是假的,当地根本查无此人,更无寡居叔母抚养隔房侄子的事情。
朱边立刻动身去找秦国公宋时,假惺惺地告诉他,自己在杨德江的事情上已经无能为力,其他人更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对皇帝陛下施压,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杨德江的家人出面,到京城里告状,逼迫陛下放人。
然后,朱边就发现,秦国公宋时竟然也不知道杨德江还有家人。
你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为何还要孜孜不倦地设法营救?
朱边的疑心立刻又膨胀了一倍。
在这一个月里,秦国公宋时一直不曾放弃对杨德江的营救,不仅求到了他的门上,买通了数个言官,更对金刀卫那边使出了大把力气,得到了一次与杨德江面谈的机会。
这是打算在不决裂的前提下,与皇帝陛下撕破脸?
这个杨德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价值?
要知道,秦国公府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窘境,杨德江即便算不得是罪魁祸首,也称得上是罪魁祸首之一。
皇帝陛下看似没有下狠手,将秦国公府抄家灭门,也没撸掉秦国公府的爵位,但在五月敲定的爵位传承议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