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第二节下课,大家懒洋洋地准备去做操,刚下楼便看见楼道里挤满了人在看“白榜”,所谓“白榜”,就是普通话侦辑队在校园内抓到没有说普通话者的学生名单。
韩风一干人等马上杀到近前观瞧,周爽并不很在意,慢慢地走过白榜,因为周爽知道不必急于一时,回头自然会有韩风等人广而告之。
此时,白榜前面人头攒动,人群中虽然议论纷纷,但并没有人大声说话,以防人群中有侦辑队便衣潜伏,若哪句话不小心漏出几个方言词汇,便有被逮个正着的危险。
周爽刚刚走过,只见学生会语工部长王长明拿着另一张白榜正走了过来,想必马上又要张帖,看来这回被逮着的还真不少。
一些刚刚离开的人群马上又杀了回去,已榜上有名的自然不必再看,原本庆幸没有上榜的人,此时又忐忑不安地默念起了菩萨保佑。
周爽对这种事看得很淡,因为这种事原没有必要这么上心,很简单的一件事,一是平时注意说普通话就行了;二是如果哪天不小心遛出一句方言也大可不必如芒在背、坐立不安,抓就抓了,下回咱注意,还能怎么的?
当然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不乐意说普通话,可能是说不好,可能是怕被哥们笑话,又可能是别的原因,但周爽没有这些顾虑,学好普通话总归是一项技能,至于万一不小心说了方言被抓了,自然也只能认倒霉,注意以后坚持说普通话就是了。至于对于处罚,大可不必忧心忡忡,寝食不安,该怎么罚就怎么罚,领受便是。
“周爽,你怎么不看白榜呀?”忽然有人从后面问,周爽扭头一看,是谢颖。
“人太多。”周爽笑着回答。
“这么简单呀?你刚才过去的时候扭头就能看呀,不用往前面挤。”
“呵呵,懒得看。”
“我看呀,你就是不爱往人多的地方挤,是不是?”
周爽扭头看着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谢颖,感觉这个组织委员眼真够厉害,看人能看到内心。
“其实是我对这类事儿不太上心。”
“哦?怎么说?”
“说普通话是学校的一项规定,这规定没什么不好。按规定办事,什么都不用怕,万一哪天不小心犯了,也是无心之失,不必惊慌,下次注意便是。凡是整天惊魂不定地人,都是各种理由不愿守规则的人。”
“是不是有点儿绝对啦?”谢颖提醒周爽。
周爽笑了笑,解释说:“我觉得学校有很多同学抗拒说普通话这项规定,不管什么理由吧,我觉得有点儿不值,只是给自己增加些烦恼,现在围在那儿正看榜的人,有很多怕都是这样的人。”
谢颖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有些人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守规则,比如有些开车的人,非得不系安全带,你问他们什么道理,居然说勒着不自由,你问他们不怕不安全吗,回答的都是哪会有那么多车祸呀什么的。还有各种原因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整天担心有罚单通知,每次遵守规则开车不就行了?还有的人,自己不遵守规则,还打击遵守规则的人,其实潜意识里就是觉得遵守规则的人给自己制造了压力,比如看见路上没车还在等绿灯的人,就笑人家傻;看见谁坚持说普通话了,就笑人家说洋话,等等。”
“呵呵,你可真是思想家,而且好口才,这么点儿事儿被你说出这么多道理。”谢颖笑着直夸周爽。
转眼周爽和谢颖走到了进操场的拐弯处,再回头一看,远远的,那群关心自己命运的人,活像鲁迅笔下的看客,掂着脚尖伸长脖子驻足观看,而能制造这一观注效应的王长明,则乐呵呵地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张帖着第二张白榜,异常满足陶醉地享受着众人的仰视。
要说这王长明,周爽认得,比周爽高一届,六班的,学生会语工部的部长,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校园普通话的推广和监督工作,人长得很干净,说话文诌诌的,就是个子矮了些。
以前语工部不太受生众重视,自从施行“白榜”行动以来,语工部是屁股下坐火箭——人气直升,至于王长明,更是扬眉吐气,挺直了腰杆,身高貌似也长了数公分。
周爽跟他往日无怨、近日无愁,只是有点儿看不惯他帖白榜时的神情,一副高高在上、小人得志的模样。
学生会原本应该是学生自己的组织,如今却有点儿把自己摆在了学生的对立面,成了标准的政教处的下设单位,还在领导面前摇尾乞怜,在学生面前趾高气扬……
“呸”,周爽心中暗暗不爽。
“喂,周爽!”周爽一扭头,李庆从后面赶了上来,谢颖笑着先往前走了。
李庆走到跟前,拍了拍周爽的肩膀说:“刚才我看到白榜上有你的名字呀!”
周爽看了看李庆,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李庆看周爽一幅没有任何反应的回复,不由得大笑,“你一定是看过白榜了,我说怎么骗不了你,呵呵呵。”
周爽陪笑了两声。心说,虽然我没有看白榜,但假如白榜上真有自己的名字,我的反应也顶多还是这样轻哦一声罢了。
李庆开了这么一个超没趣的玩笑之后,见周爽毫不在乎,便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跟周爽开玩笑了——转身嘻笑着又去找下一个开玩笑的对象去了。
对于一个爱开玩笑的人来说,最难忍受的不是别人对你的玩笑大发雷霆,而是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