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宴殊不急不缓的从墙根处走了出来,被阴影遮盖的样貌渐渐裸露在阳光之下。他一头的长发用道冠高高束起,穿了一身蓝色的道袍,右手拿着一柄拂尘,腰间挂着一块不知材质的八卦挂件,脚上穿着靸鞋,背后还背着一把长剑。剑上的流苏垂到腰间,在行走之间微微摆动。
他微微抬了抬眼,对着盛怒的冲虚真人行了个礼,衣袂翻飞,语气平和,“贫道来迟,有劳真人久等。”
冲虚真人气的直哆嗦,谁等你了!
方府花厅,方老爷坐在上首,柳宴殊和冲虚真人坐在左右两侧。
“柳宴殊,你阻拦贫道捉妖到底意欲何为?”
柳宴殊:“真人若是捉妖,贫道自然不会阻拦,但是杀害无辜之妖,请恕晚辈无法袖手旁观。”
“无辜之妖?”冲虚真人的声音都拔高了一截,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什么叫做无辜之妖?妖就是妖,妖怪生性残暴杀人害命,它存在这世上就是错,哪里无辜?柳宴殊,你到底是年纪轻,难道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贫道除妖,乃是为道门乃至整个天下除害!”
柳宴殊平静的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万物,本就该本等待之。那鲤鱼精虽为妖族,但是并没有伤人性命,贸然除之,岂不是显得我道门太过于残暴,实是有违天道。妖族虽是异类,但是焉知我们在妖族眼中不是异类?若是只因异类便下此毒手,按真人所言,妖族杀害人族,岂不也是理所应当?如此两相恶斗,岂不是得不偿失?”
冲虚真人直接站了起来,“荒谬之论,当年你师傅就是因为妇人之仁说什么不可乱杀无辜,将众妖囚禁在赤霞观锁妖塔中,可是一时不察让妖怪从中逃出。那妖怪逃出锁妖塔后,立马就大开杀戒,你师父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到如今你还在此说什么无辜之妖不可杀!简直是执迷不悟!”
十三年前,天雷曾无端发难赤霞观,处于赤霞观后山方向的锁妖塔被数道天雷击中,塔身裂出了一个小缝。赤霞真人虽然极力修补,但是依旧有数只妖怪从缝隙中逃脱,它们逃出锁妖塔之后便大开杀戒,在四处烧杀掠夺。赤霞观到最后虽然极力平息,斩杀恶妖,但是造成数条人命被无辜杀害的责任无可推托。赤霞真人在道门众人面前以一己之身抗下了所有罪过,自断经脉自毁道行,以死谢罪。
这对于赤霞观来说,无疑是个重创,对于整个道门来说,也无疑是个侮辱。
赤霞观本来是道门中数一数二的求仙问道的所在,自此之后却是一落千丈。倒是冲虚真人的冲墟观香火大盛。
求仙问道听起来是超脱于世俗之外,但是身在世俗又怎么能免俗?买个东西还得货比三家呢,何况是选择师门?
柳宴殊听了此言,握着拂尘的手微微紧了紧,他神色一冷,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沉痛之色。
“多谢真人提醒。”柳宴殊的声音带了些沙哑,“若是将来哪一日晚辈也因此犯下过错,也自当自行谢罪。但是在此之前,晚辈决不能袖手旁观。”
“你!”年纪轻轻的居然如此冥顽不灵,简直是孺子不可教也!
冲虚真人大概也是觉得柳宴殊是没救了,于是转头问方老爷,“方家闹鬼之事已经是满城风雨,这妖怪又偏偏在府内蛰伏,此事应当也与那妖怪脱不了关系。此事毕竟发生在贵府之中,不知善人意下如何?”
方老爷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头也开始隐隐作痛,柳宴殊和冲虚真人的争辩他也听不太真切。他微闭着眼睛,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忍不住的在太阳穴处揉了揉。
“真人难道看不出来这妖怪身上一片纯净,并未沾染人命?”
“它没杀人并不代表它不是那鬼的帮凶!说不定就是那妖物与恶鬼联合起来,害人性命!”
“老......老爷。”就在两人争论不休之时,一个小厮站在门外探了探脑袋,冲虚真人见有人过来只好先停下不与柳宴殊争辩,那小厮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汤药端给方老爷,“老爷,该喝药了,姨娘吩咐了,说是要您趁热喝。”
方老爷刚才才头疼,这碗药简直是如及时雨一般,他连忙端了起来,也不嫌汤药苦涩,一饮而尽。
柳宴殊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汤,问道,“善人可是身体有恙?”
方老爷喝了药感觉好多了,心情也舒缓起来,“多谢柳知观关心,前几个月生过一场病,现在已经大好了,只是魏氏放心不下,经常熬些汤药送过来,偶尔有些不舒服喝下倒也能好些。”
柳宴殊端起那口药碗瞧了瞧,右手食指在药碗的檐口上转了两圈,他将药碗交予那小厮,笑道,“如此倒真是好药。”
冲虚真人是最烦柳宴殊这不急不缓的性子,他连忙拉回正题,“善人,不知此事你意下如何?”
方老爷笑了笑,说道:“两位道长争吵。真人所言,并非不可能,这妖怪在我府邸蛰伏将近一月,不知意欲何为,确实是令人费思。但是柳知观所言,也不无道理。既然两位僵持不下,不如我们先将那妖怪关起来,将那恶鬼制服之后,若是证实它们之间确有关系,再杀不迟。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这作乱的恶鬼抓起来,不知二位道长有何良策?”
这只恶鬼在方府作乱多时,而且之前来的那些修士都无能为力,恐怕不是寻常鬼魅。冲虚真人和柳宴殊毕竟是道门的中流砥柱,修道多年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