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的手稿第九部分
“您先到楼下去,有些伤是不应该让您看到的,我自己敷药即可。”三日月蒙住自己眼睛,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
我离开他,缓步走下楼。小狐丸就站在门口侧对着我,他并没有与我说话。楼上楼下,都是寂静得可怕,让人感到全身发紧,一种令人生畏的压力从空气中挤过来。我不住地回头望向楼梯口。
“你回不去了。”小狐丸突然说。
“没想过回去。“我说,孤儿院里多的是没有家的孩子,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如何,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如果不注意看的话。
“你永远回不去。“小狐丸毫无顾忌地说,“现在你只能成为神。如果你是人类,你是审神者,他们就不会对你下手。现在,你可好,走出门就有被人强?暴的危险。”
“如何吧?”
从他那红若榴花的眼睛里我看见自己在笑,他也在笑,真是奇怪的事情。他说:
“不怎样,还是头一回发生这种事。你和他做过爱了吧?成神的仪式上,是需要一个神来做这个的。你不觉得吃亏了?”
“不这样觉得。”
“不过就算如此,你的功课依然不赖。”
“他现在不让我帮他。”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对话有种虚浮,不衔接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好,于是就不着边际地谈下去。
“他是有点讲究君臣礼节的,即便你和他做过什么事,但他觉得不能失礼。你可能替他害臊,因为那种伤不能让人看见。”
“我不在乎。”
“他可能会觉得你认为他肮脏而不再和你做,以后你还是不要对他提出性要求了吧?”
“我不在乎。”
“他在乎,这种类似献祭的事,以后可能还会有,而且没人解决。这个本丸已经变成了地狱。”
小狐丸讲到了自己的事情,讲到了神到底能做什么,讲到他们的原生家庭,起起落落的家族不幸,他们做的事,心灵深处的失落和寂寞。他还谈起了卡尔维诺及其作品《风雪夜归人》,我不清楚他是怎样知道卡尔维诺的,但这也无需打探,我只需清楚他现在知道《风雪夜归人》就可以了。
狐之助跑下来,到今剑的房间里去了。
走上楼梯的时候我用了最快的速度,简直不知道心脏放在什么地方为好。周围一片寂静,我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背对着我躺在地上,换了干净的衣服,满身药香。我立刻感到此时不可复得,在躺在他面前之后,就躺在他怀里。如您所言这个本丸已经变成地狱,所以地狱里面的魔鬼做什么都不至于被世人指责。
“你看见了那些人没有?孤儿院里的那些。”我又像问自己又像问他,“那些人种了毒胡萝卜树到我的花园里,就是毒死苏格拉底的那一棵,秋天的时候一阵大风将它们连根刮走啦。”
他摇摇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回答了我:“只有那棵苹果树还在园里,它的果子已经没有了。”
我将他的衣服解开,那深色的衣料和他的肤色对比起来实在显眼,我就像一条落在雪地上的小虫,拼命地在他的怀里寻找可吃的部分,偏是处处冰冷。他没有反抗,但也没有迎合。只是眨着眼,问我:“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有些地方我已经包了绷带。“他说,“下面上了药的地方就别动了——他们已经傻到不知道有些地方不能用牙咬了,药棉不能立刻拿出来,要留一夜。”
“我只是想要安慰你。”我说,“你可能觉得我不知羞耻。”
他就不说话了。
我接着说:“你会和那个叫义辉的女人做?爱吗?“
“也许。“他说,“如果是女人。”
“什么时候?”
“不是现在。”
“这样,要多久?”
“要等他们清醒为止。”
于是,我们突然产生了一母孪生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我来自异国,和他互不相干。在我的生活之中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出现这种感觉。我是个多余的人,不知道他是不是。
我跟你说,孤儿院门口有许多人,有年轻的男人也有女人,他们不是院里出去的师兄就是师姐,没有出路,没有教养,没有未来,有人拿了刀就去闯天下了,有人出卖身体,有人苦苦地辗转在各个地方:餐馆,工厂,商店,做着最简单最劳累的工作以求温饱……他们不想犯法。但在我眼里他们没有区别,无论他们是否有过性经验,他们在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不会想到他们在办那种事时候的样子。尽管有人收钱,一次收很多,他们想要在老去之前攒下一大笔钱,或者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否则只能去孤老院,这也不坏,在孤儿院里住惯了,孤老院什么样子自然知道。
“你关注那种事?”
“我很早就接触。”
“我怕冷。”他颤抖着声音说,“被子……”
他一直在发烧,过了一会儿我也开始发热,和他不同,我每天晚上都要低烧,仿佛在这个无聊的地方,低烧成了唯一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好事。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要有一段时间适应变化,所以发烧会是常事。我将被窝裹在我们身上,又拉起了厚帘子。
“我现在不会死的。”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一死,他们就补充不了灵力了,他们试过,所以现在不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