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在院子里转了七圈。
在小亭子里坐了半个时辰。
期间踩坏楔小草无数。
心中的气恨终于稍稍消解一些。
但,还是不想回到屋里面对那张死人脸。
望望院子门,她是不会接近那里的,她现在已经够糟糕的了,不想遇到更糟糕的事情。
于是,开始一个一个房间的转悠,除了黑风正待着的正屋。
除了正屋,左右各有厢房两间。
极普通的屋子,空荡,有点矮柜懈之类的家具,显见得无人居住,但是处处洁净。
这院子里的仆妇显然很勤快,没人偷懒。
在一间厢房里,她发现一个琴匣。
打开一看,里面居然真有一把七弦琴。
绿衣将琴取出,仔细品鉴一番,竟然是一把很不错的琴。
将琴放在琴案上,调了弦,轻轻拨弄了几下,音色清幽,余韵缭绕。
绿衣不禁有些神色恍惚。
上一次素手调弦是什么时候?
是半年前,并不太久,又似乎很久很久,久到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是父亲去京城的前夕,她去找父亲,父亲正在抚琴。
琴曲《绿衣》。
清冷忧伤的琴声,使她眼泪朦胧,她以为父亲又想起了母亲。
当琴音愈发沉郁起来时,她跑上去按住了琴弦。
父亲沉默了半晌,她以为父亲生气了,结果没有,反而将她的胖胖的小爪子抓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看有没有被琴弦割伤,然后将她搂在怀里,叹了口气:“痴儿!”
她并不是第一次被父亲叫做痴儿,早习惯了,便将头埋在父亲怀里笑了。
虽然十二岁的女孩还趴在父亲怀里撒娇很不应当,但是她怕什么!
于是,她为父亲弹奏了一曲欢畅点的曲子。
翌日,父亲离开扬州。
二个月后她接到噩耗。
又二个月后,她带着父亲的遗骨,又回到了扬州的土地上。
所有的人都劝她将父亲安葬在京城,皇帝都说了赐陪葬皇陵侧。
她咬紧牙关就是不同意,坚持扶棺南下,回到扬州,将父亲葬在祖父的陵墓旁,与母亲葬在一处。
父亲在他很还年轻的时候他就开始为自己修建陵墓
父亲的音容笑貌蓦然浮现在眼前。
绿衣胸口又一阵一阵地痛。
痛不可抑!
绿衣伏在了琴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绿衣抬起头时,天已近黄昏。
房间里愈发幽暗。
绿衣抹干净脸,抚平衣服的褶皱,端坐片刻,收拾好心情,正欲起身,忽然发现一件事情:门扇半掩!
刚才黑风进来过!
她进来时,是直接推开门,进来后一直到现在,没有再碰过门扇呢!
也不可能是丫鬟,丫鬟不会如此多事。
这院子里的丫鬟没人呼唤的时候都隐在主人看不见或注意不到的角落里,一有召唤,便无声而又恭敬地出现在眼前。
也不会是别的人,别的人不会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声不吭的进来,然后又出去,还顺手带上门!
当然她也不知道黑风为什么还带上门,甚至不知道他刚才待了多久,但是感觉黑风就是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的人。
绿衣又沉默了许久,咬咬牙,她的狼狈,已经太多,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了!
绿衣抱着琴走进正屋,黑风依旧斜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似乎从来就不曾起身过。
“这琴是你的吗?”
“不是!”
“那是谁的?”
“不知道!”
“那琴一直就在那里!”黑风补了一句,站起身来,伸手拿过七弦琴,“我看看!”
然后将琴翻来倒去,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记号什么的。
绿衣心道:上面若有忧我就不问你来了
黑风将琴放在桌上,眉宇间露出思索之意,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滑动。
绿衣看着黑风随意乱拨的手指,突然心念一动,“你想学琴么,我教你弹琴好么?”
黑风瞥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没兴趣!”。
绿衣心中冷笑,假话!
垂眸,显见得是目光躲闪,还回答这么快,实打实是说假话!
“反正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学弹琴好不好?”
“怎么样啊?反正我看你也闲得要命,不是吗?弹琴总比你每天嚼饭粒儿多一点意思吧?”
“听琴不如学琴,抚琴可以养心……”绿衣使劲诱【惑】着黑风,但绝不提及君子琴德治身养性之类的话题。
在绿衣磨叽几句之后,黑风居然答应了。
在黑风答应后,绿衣才告诉他抚琴的首要规则:
净身、
净手、
焚香、
静心。
心不外想,气血和平,与神合灵,与道合妙……
瑶琴不光基本技法繁多而复杂,而且更讲究意境和文化积蕴,不过黑风学的很认真。
“你看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琴音分有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技音一百四十七个……右手指法有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左手指法有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
“……”
“弹琴,重的是感觉,而非技法。琴乐的境界是‘无尽’、‘无限’、‘深微’、‘不竭’,重意不重音,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
泠泠的琴声飘洒在院落中。
院子中,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