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身上燃烧寿数的现象终于结束,她的掌心残留着血迹,皮肤却完好,仿佛恢复如初。只是脸色不可避免的黯淡下来。
她盘膝而坐,努力引导重燃的妖力回归平稳,意识渐失,趋于沉睡。
在此的人里只有灵枢知道,蒙在她脸上那层气被妖族称为死气——寿数燃烧得太过,她已经时日无多。
就算她现在重返妖力巅峰又如何,哪怕作为风陵渡镇和洛邑城不法官员暗度陈仓的人证,她依然逃不脱被捉回去的命运。
也许是寿数衰减对道场的影响,洞内深处的一块圆形石壁出现了裂痕,里面依稀传来女孩子们焦急的呼唤,和拳头毫不犹豫砸在屏障上的声音。
“阿姐!!!”因为道场的不稳定,声音显得忽近忽远,可作为妖族,灵枢依然可以辨识出说话的人是他们在洞中洞里遇见的那个大女孩。
本欲带走她之后再去寻找被活祭女童的踪迹,现下得来全不费工夫。
“剑借我一下。”灵枢从血泊中捞出雾岚,血污见到他的指尖自动褪去。辞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颔首。
在倾城的印象里,灵枢极少会选择使用兵器。他持着雾岚的手掂了掂,似乎满意手中的重量,迅速地把它对准圆形石壁掷了出去。
剑尖破空发出裂帛之声,原本微设下的屏障轻易被撕碎,雾岚在非宿主的操控中急转而下,钉入地面一尺有余,犹嗡嗡作响。
石壁的幻象闪了闪,冰消雪融。
一群穿着白袍的女童出现在屏障之后,因为突如其来的雾岚而显得惊魂未定。
“阿姐!”人群中有女童唤道,看着微身上的血渍蹲在地上埋首哭泣。
“娟儿……”半失去意识在调整妖力的微呢喃过一个名字,神情有些痛苦,却仍没有醒来。
被那个大女孩牵着手的正是日前被活祭的梨花,她认得倾城和灵枢,正抿着唇冷冷地看着不速来客。
“看来没死成倒是我的不是了。”倾城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啼笑皆非。
“这些是,她所说的救赎?”辞渊扫过那些清一色的白袍女童,语气微变。
“是。那个瞪着我的女孩就是这次的祭品,弟弟出生后,她卡着时间卖掉了自家用半年份口粮换来的玉醴泉,缴纳不出二次买酒的物资,她便被选为今夏的活祭童女。”
“给她出主意的人是谁?”辞渊直接切入重点。
“呃,我猜是……”倾城的仔细辨识着每一张女童的脸,不出意外在其中找到了她想找到的人。“就是她。”
被倾城指认的女孩一脸受到了侮辱的愤怒,梗着脖子尖叫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看来我没猜错。”倾城瞄了一眼梨花的神情,笑眯眯道,“李娟,你和你爹长得真像。”
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脖颈一样,尖叫声戛然而止,那个之前埋首大哭,曾出现在洞中洞的小女孩推开前面的大女孩和梨花走了出来,无限靠近雾岚,却无法突破,只能站定。
“霜降城已经沦落到连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放在心上了?”语气阴恻恻的,之前的娇柔甜美荡然无存。
“真可怜啊。”倾城的笑容始终没变过,冲灵枢摊开手,指尖勾动。灵枢把一本破破烂烂的的竹简从袖中掏出来递过去,依稀能看见墨渍晕染的两个字。
家谱。
“他怕是不知道你这些年做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简单的戳破了你的秘密?”倾城晃了晃手中粗陋的家谱,话中有话。
“若不是他提及你家族谱后有与河神沟通的方法,我们不会特地去夜探,也就不会差点撞见夜里去烧纸的……你的母亲。”
“五月初十是你的祭日吧。”
正因为查过这本家谱,倾城起初并没有怀疑上河洞中的女孩。
因为老镇长家三代单传,没有女儿。
直到她突然想起那夜烧纸的老妇人和微同样呢喃过的一个名字,娟儿。
再去翻看竹简时才留意到那块被钝物仓促磨平的边缘区域,隐约透着陈年的墨迹,列于镇长独子的名前——长女李娟,卒年十三。
“你已经死了十二年了,还不肯离去。比起两年前性情大变的鲔鱼妖,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更像是预谋已久。”倾城笑得非常无害。
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灵枢却仅仅从笑容中察觉到了她话中山雨欲来的前兆,悄悄地换了站位,防止另一边调息的鲔鱼妖暴起伤人。
“明明将军只对老镇长一人亮明了身份,可这位河神姑娘一张口便是白玉京。当时我就觉得蹊跷,原来是你。”
“白玉京中知道我在霜降城的人可不多,看来对我下杀手的人最多也就那么几个。”
“林姑娘果然是半澈城主高徒。”李娟也没再回避问题,此时她脸上的神情已经褪去小女孩的天真,显得高傲且冷静。
强撑着伪装人形的法力散去,身影虚无缥缈,已是鬼体。
“你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将鲔鱼妖变成了自己的傀儡,风声一点不漏,直到选择向我下手,他怎么舍得暴露你这样的手下?”
“你想多了。”李娟环视了一圈发怔的女孩子,露出了一个最初一样娇柔甜美的笑容。“不是我选择了阿姐,是她选择了我们。”
没有鲔鱼妖的妖力,沉眠在风陵渡中十年的她也不会苏醒。她们都被视为重要的人无情抛弃,最终也惺惺相惜。
“你说阿姐用生命去拷问人性,可人性哪里需要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