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有酒斛倾落在地面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十分清脆嘹亮,众人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正见魏初温润如玉的脸庞稍稍有些抽搐,他修长的手悬在半空中微微地发颤,在彩灯下竟是有隐隐的流光在晃动。
地下,酒斛被摔成碎片,清酒波光粼粼,煞是触目惊心。
魏初见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他身上,他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慌,很快,那些许狰狞之色全然不见,他目光一闪,愣愣地收回手,有些茫然地望着地上的惨状,谦润的脸庞竟是带着几分失落和控诉。
片刻,他似忍无可忍,紧紧地攥住拳头,目光逼向百里晟轩,惊芒一现。
百里晟轩敛眉正色,漂亮俊俏的眉眼像是一把锋利的战刀,极具侵略性。
魏初心头一凛,竟是目光哆嗦几下,迟疑了片刻,他适时地偏头望向谢绾时,神情变得有几分柔和,若早春的和风。好似一痴心不改的郎君,在竭力按耐自己心中悲伤,还是悲怆笑着道原谅。
一众贵女眼见着两个这般出色的男子竟是为了一个女子剑拔弩张,一时间对谢绾的不平与妒忌又腾上了几分,险些忍不住恶毒地咒骂她一顿,这方才泄恨。
魏世子玉树兰芝,风度翩翩,实属京中奇货可居的良婿,偏生这样出色的男子,情根深种,唯独爱惨了长公主,无论从来跋扈嚣张的她,还是现在惊才绝艳的她。
而越世子fēng_liú邪魅,轻挑曼达,是何等天生耀眼的少年郎,没想到,他竟也是一心扑到长公主身上,这怎么不叫人恨透了谢绾的好运气。
谢华裳听完百里晟轩的话后,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她的心头一阵惊栗,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想撕碎谢绾,几欲疯癫!从来谢绾抢走了了她长公主的身份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抢走她的心上人,她凭什么,凭什么!
半响后,她似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痴怨地望着百里晟轩,媚眼满是凄惶,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绝情?他竟说比不上谢绾!
无奈郎心似铁,吝啬得一个眼光也没有给她。
那一处的谢绾淡淡地望向魏初,心里一阵翻滚,如同咽下苍蝇一般恶心。前生今世,魏世子都是这般模样,虚伪而意全无,却要说如此动人情深的话。
她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眼神有片刻的失神。恍然时间倒流,又是回到了前世栀子花开的时候,那时,烂漫花香,白衣少年衣襟飘飘,直似神明降世,他一双眼睛温和地望着难得有几分羞赧的女子,情深款款道:“绾绾,我心悦你。”
女子喜不自禁,沉沦在他的温柔缱绻下。而那时的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句我心悦你,她究竟是付出了多惨重的代价啊,国破家亡,不得好死。
而不知,她前世惨死的时候,他究竟会不会想起,那日,他也曾伫立在栀子树林下,对她温柔道了一句绾绾,我心悦你。会不会,半夜被噩梦缠身,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谢绾狠狠掐了一下手心,目光陡然亮得惊人,对上了魏初的眼睛,凝神,定住。
魏初心下一喜,脸上端起温和的笑意,渐渐地,待他看清谢绾的神色,笑容僵住。
女子潋滟清目下,如同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幽幽苍凉的妖异在蔓延。偏生那一双眸子的情绪着实让人心惊,看似平静无澜,实则汹涌澎湃,地狱间一路胜血的曼珠沙华,盛开得惊心动魄。
那情绪不是欢喜,不是感动,而是无尽的嘲讽与恨意,好似恨不得化作一个恶鬼,张开尖利的牙齿,咬断他的脖子,饮尽他的鲜血。
魏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僵硬,几乎是维系不住自己温和的皮相,无端生起一阵恐惧,仿佛所有的伪装都被撕下,茫然无措。霎时,他一下子又恼羞成怒起来,谢绾何时变成了这样的模样?为什么要这般恨他?难道就是因为那件小事儿?
未免太过无理取闹!
他目光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鸷,似愤然伤心扭过头,不再望谢绾一眼。
谢绾忽然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温雅一笑,清淡到极致有几分浓郁的妩意而生。看,温文尔雅的魏世子也不过尔尔。
她倏忽伸起芊芊素手,掩住唇畔的贪婪杀意,待到魏世子沦为京城笑柄,任人无情地践踏他的心高气傲之时,又是何等的畅快淋漓啊。
两人的反应落在众人眼里,他们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他们分明是瞧见魏世子情深几许地凝视着长公主,而她却心如铁石,不屑一顾,惹得魏世子伤心地扭头,不忍再看。
不少倾慕魏初的贵女更是心疼这专情的男子,对谢绾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百里晟轩敏锐地察觉到谢绾眼中的恨意与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他饶有兴趣地一笑,细长的桃花眼璀璨夺目,似心情大好的模样。
猝然,他抬头朝着谢绾的方向动了动薄唇,似十二月飞雪凛冽动人的声音响起:“臣欣赏长公主的风华,一时说话唐突,请公主恕罪。”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不由自主地望向百里晟轩,只见他好看剑眉下的桃花眼微挑,勾勒了春日里所有的风情,邪魅而蛊惑,好似邻家顽劣的少年郎,与你闹起恶作剧,偏生你沉沦在他的风华下,叫人发作不得。
这一句欣赏,是何等的沉重啊,欣赏欣赏,由心而悦,若是旁的女子无妨,只是这女子正是有了一个玉树兰芝未婚夫的长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