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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赵王宫,时值深冬。
冰天雪地里,一树红花。她身躯笔直,高耸入云,无叶少枝,只有大朵如血的红花热烈盛放,仿佛开在云端,但寂静天地间,没有比她更妖娆,更冷冽的花了。任何人见她第一眼,便会惊艳,再看一眼,就会默然,只要看到了她遗世独立的孤傲,纵使心生怜惜也无法接近。
她耿直,寡言,顶天立地,傲然物外。越是寒冷的冬天,越是白雪纷飞,这鲜红就越渗透人心。
南熙殿外,只此一株,别处亦没有,它有个名字,叫锦瑟,是赵王起的。
赵王对这棵树格外珍视,便是今年,锦瑟才开的第一次花,往年都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可以看。这下子开了花,便成了王宫里的奇观,众人皆以为喜,口耳相传,一大早便热闹起来。
南熙殿的暖阁中,长秋背手而立,一言不发,光是这个背影,就让侍候在侧的一溜宫人们心生畏惧,不敢近身,期盼着能得个吩咐,好躲过这刀口上的怒气。偏偏长秋一言不发,于是每个人都俱胆战心惊,不住拿眼睛瞟主子手上的那封被紧紧攥着的信,是谁写的,竟让大王清早大动肝火?
忽而,听到一声“陛下”,众人都激动不已,心知他们的救星来了,忍不住喜出望外。果然,王后一声吩咐‘下去吧’将她们从苦海中解救了出来,宫娥们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锦书来到长秋身旁,“你怎么了,一大早和谁置气?”
长秋见了她,好歹转过了身,依然紧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锦书便也瞧见了那封信,道,“这上面说的什么?”
长秋不愿多言,只短短道,“去问你的好哥哥吧。”
锦书不解,道,“魏王?他和蜀军对峙,怎么惹你不快了?”
长秋便道,“他抓了蜀王妻女,逼迫蜀军停战。”
锦书便不平道,“那又如何,两军对垒,谁的营中还没有几个人质呢?行军作战,这是常有之事。况他抓的,又不是你的妻女,你生的哪门子气?”
长秋一时语塞,只好不作声,但面上仍气愤难平。
锦书便也不再争辩,道,“我是来告诉你,锦瑟开花了,你不去瞧瞧?”
长秋三两下将那信揉成一团,扔到炭火中,一会儿便看见了一团明火,转瞬就熄了。他这才抬起步子往外走,心中怒火已平了大半,脸上也现出几分惊喜之色。
长秋与锦书虽只是名分上的夫妻,但二人相处一直很融洽,从彼此身上收获的是一种难得的可贵的情感,他们既像兄妹,又像朋友,在偌大的王宫里,因为没有名利和恩宠的牵绊,反而能互相体谅,坦诚相待。
赵王不立侧妃,整个王宫便只有王后一人伴在身旁,众人都看得出来,赵王对王后即便不是百依百顺,也是爱护有加。锦书来到赵国,不仅没有臻夫人曾经历过的惶恐,反而如鱼得水,比在魏国时还要自在,她逃离了王室的樊笼,来到这个新的天地,早收敛了许多乖张刁蛮的行事作风,已与先前判若两人了。
二人并肩站在锦瑟树下,抬眼欣赏这热烈又孤独的红色。长秋的眼眸陷入一阵迷离,惆怅,不觉深思。
锦书高兴道,“这树,我倒是从没见过,魏国绝对没有的。”
长秋道,“赵国也没有。”
锦书便道,“你亲手种的,总该知道它的来历吧。”
“你不说话,这其中必然有什么故事?”
“是逸闻趣事,还是fēng_liú韵事?”锦书故意推了推他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兴致勃勃地要探听自己“夫君”的秘密。
换做平常,长秋倒也不拘和她玩笑,只是这会儿,他好像一瞬间变得很是烦闷,面上阴云重重,面对锦书的调侃,没有半点附和的意思,只是淡淡道,“不要胡说。”
锦书失望,抱怨道,“真是不解风情,人家同你说个笑话,你做什么这样冷冰冰的?锦瑟好不容易才开一次花,也换不回你一个笑脸,它才委屈呢。”
长秋便道,“是我不对,不该冲你发火。”
他便解释道,“锦瑟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初种下去时,只有半截人高,不仅没有叶子,长得也难堪,简直和拣来的枯枝没有什么区别,大家都以为是棵死树,幸好这些年它长得快,不然,真以为要养死了。”
说到此,长秋才微微笑了一下,好像开心了不少。
锦书便道,“我便说嘛,以它从前的模样,用锦瑟这样的名字,着实不配。如今开满了花,又觉得这名字配不上它了。”
她笑道,“你朋友,眼光颇独到。”
长秋笑着点头,像自己被人夸赞了一番。
冰天雪地里,一树红花。
忽然长秋就心软了,他想起了那封被他粗鲁地扔掉而烧毁的信,心想,这信的主人应该站在他的身旁的,便决定不再生气了。恰时,一朵红花直直地掉了下来,颇有声响,正掉在他的脚边,配着三尺白雪,比在树上时更好看。
锦书一瞧便乐了,“幸好没砸在你头上,听这声音,还以为掉了颗果子呢。”她顺手将花拾起,看了看,便别在了自己的发髻上,与那些精致繁复的珠钗比起来,这花显得清新别致多了,令她看起来更为伶俐动人。
长秋也赞赏地点头,“好看。”
“对了,”锦书忽然道,“陛下认识蜀王妃?”
长秋便道,“我说的,不是蜀王妃。”
锦书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