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松年堂里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在姜掌柜的授意下,余满堂干脆把门板放下来半边,从外头看就像是打烊了一般,自然不会再有人贸贸然地进来。
苏时焕衣角带风地一步踏入铺子里,姜掌柜、曹师傅和叶连翘忙起身同他招呼,汤景亭却是仍旧大喇喇坐在大堂当间儿,很不高兴地一下下拿眼睛瞟他。
“事情路上我听小铁说了。”
他冲姜曹两位点了点头,格外看了叶连翘一眼,便冲汤景亭含笑道:“汤老,这的确是个误会。当初您把这方子给晚辈的时候,曾明言叫我不要提及您的名号,以免旁人看了眼馋,都跑去您那里求药方,让您没个消停,故此在老姜和老曹面前,我便只说这透肌香身五香丸乃是我从书里得来的古方。连他两位都不知此药方乃是出自您之手,更别提叶姑娘了,所谓不知者不罪……”
“哼!”
不等他说完,汤景亭便很不给面子地把脸别到一边。
苏时焕熟知这老先生的脾气,倒也不觉挫败或生气,转头望向叶连翘:“叶姑娘,此事怪我,没有事先与你说清楚。”
叶连翘叹口气,摇了一下头。
方才等待苏时焕到来的过程中,她已经将整件事想了一个遍。
一开始,预备用那透肌香身五香丸做些文章时,她曾问过姜掌柜,是否需要先跟苏时焕商量一下,被姜掌柜想也不想地否决;
之后,正月初十去穿石亭那天,她也曾跟苏时焕提及,自己正在制作一味香身的丸药,可话还没说完,苏时焕便用一句“今日不提生意上的事”,将她的话给打断了。
姜掌柜自然有为松年堂各项事务做决定的权力,而苏时焕作为大东家,也没必要对于一间药铺事事过问。严格说来,整件事当中,他们每个人都不算有错,可这就像是一个注定的劫数,早早地摆在了那里,只等着她叶连翘一脚踩上去,在她打开那个樟木箱子的一刻,就已经躲不开了。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旁侧汤景亭却是猛然一挥手。
“谁要怪你来着?”
他斜眼看着苏时焕:“方子是我送你的,那便是你的东西,原本你怎样使用,我不该过问,但我无法接受它从一张正正经经的药方,摇身一变成了个劳什子美容方!是谁把事情弄到这地步,我便找谁,与你何干?”
这不仅仅是不讲理,简直有些胡搅蛮缠,几乎是明摆着在说,我今儿还就是对这丫头不依不饶了。叶连翘将牙齿咬得死紧,指甲抠进手心,想堵他两句,却被苏时焕用眼神制止。
“您要这么说,整个松年堂连同我在内,可都把自己摘不出去了。”
苏时焕轻轻笑起来:“不知汤老打算如何罚我?晚辈自知理亏,绝对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哈!”
汤景亭一声怪笑,朝他面上一扫:“你不必替她打马虎眼,这事儿你是挡不住的,既然她与你没关系,那么只要她招惹到了我,我便决计不留情面——这话,我是当头当面同你讲过的!”
苏时焕脸色一变。
这汤老先生医术非凡,脾性更是倔强得十头牛也拉不回。只要他认准或做了决定,那便几乎是木已成舟,不容更改了。
就算是他,这会子也有点犯了难,默了默,回头冲姜掌柜使了个眼色。
姜掌柜当即会意,赶忙打着哈哈出来圆场。
“汤老,这次的事,全是我们松年堂的错儿,您生气恼怒是该当的,只盼您能饶过我们这一回,绝对没下次了。您看这样成不?打今儿起,这如意香,我们便不再售卖……”
“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汤景亭冷笑:“我一个郎中开出来的药方,居然与你们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所谓美容行当扯上干系,纵使你们不再售卖,头先儿却已经有那许多人听见、看见了,不消半日便会传得满城皆知——不怕你们恼,我脸上挂不住。”
叶连翘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这位汤老先生,之前虽然貌似公平地解决了她与李郎中之间的争执,但事实上,打从一开始,对于她这个行当,他便不认同,瞧不上,认为其并非正统,“人不人,鬼不鬼”。
他今天之所以来闹这一场,除了不忿于自己的药方成了美容方之外,恐怕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当这个方子还是“透肌香身五香丸”的时候,它从未受人关注,摆在松年堂的货架上无人问津,连一点水花都没有翻起;可是,如今它经过了叶连翘的手,在稍作变化之后,成为了“如意香”,竟然大受追捧人人趋之若鹜,这让他无法接受,更忍不了。
可难道她叶连翘便仅仅是运道好?
倘若没有这一年多的累积,令得城中百姓越来越信得过她,只怕这如意香,也同样只能落得个泥牛入海无消息的下场啊!
只因为她不是个郎中,所以,就全是她的错?
叶连翘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从前,叶谦不止一次地警告她“手莫要伸得太长”,言语间透露出,她的美容行当无法与医药相提并论的意思,彼时她还觉得,这或许只是自己老爹的个人看法。可今天她算是真的懂了,从始至终,那些行医的人,都不曾认同她。
她似乎并不需要这所谓正统的认同,但现在怎么办?
“汤老先生。”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管您信不信,我都想再说一次,事先我真的不知这香身丸出自您之手。但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