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叶谦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糊涂人。
他之所以愿意做个甩手掌柜,一来固然是因为醉心于医术,懒得在那些个琐碎事上花心思和功夫,二来,却也是有心对秦氏纵容些,毕竟,他年过不惑,却娶了个二十岁花样年纪的继室,哪怕只因为那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补偿心理,他也不会对秦氏管束太多,这个家,更是乐于丢给秦氏来打理。
平日里的那些事,东一桩西一件,零零碎碎的,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罢了,然而现在,当所有的龃龉一股脑儿地摆在他面前时,他脸上难免就有些挂不住。
旁的不说吧,那玉簪花,六月里委实卖了个好价钱,秦氏可没瞒着他,还高高兴兴在他跟前炫耀过来着。他一个郎中,对于花或许并不十分了解,但这玉簪花既然是一种药材,是好是坏,他心里又怎可能半点没数?
“行了,这事我晓得了。”
刚见面时,叶谦还觉得闺女难得回来一趟,心里很有点欢喜,这会子却有点怨她为何要跑回家来,将这些个糟心事都摆上台面惹人恼烦,强压着不悦,冷着脸点点头:“回头我打听一下,若有懂行的,便请他到家中瞧瞧那花田,你就莫跟着操心了,有那功夫,把你自个儿的铺子和家里照应得妥妥当当,方是正理。”
如此轻巧的一句话。就想把这事儿遮过去?
叶连翘真个有点哭笑不得,叶谦这话,分明是在嫌她不消停。管得多。可也是,她一个外嫁了的闺女,早就是别家的人了,姓叶的一户,哪里还轮得到她说三道四?
不过,那花田的来历,您是不是给忘了?那可是当初他们兄妹三个一筐土一筐土生填出来的一块地。怎么如今您说起来,就仿佛与他们完全无关似的?
她笑了一下。索性不再开腔,只管扶起筷子来慢吞吞地搛菜往嘴里送。
那边厢,秦氏却反而轻轻把筷子放了下来。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慢慢吃吧。我去瞧瞧冬青。”
说罢,便起身,缓缓地往里屋去。
“回来坐下!”
叶谦似是按捺不住,不轻不重在桌上拍了一下:“好容易全家凑齐了人吃顿饭,都瞎折腾什么?方才说的那些事,谁要是觉得受了委屈,这餐饭吃完之后,再来找我慢慢说,现下你们一个个儿都给我不许开腔。安生把饭吃完!”
说罢,便抬眼去看秦氏,见她走回来在桌边坐了 。方才收回目光,一口酒灌进了肚里。
……
饭桌上几人各有心思,叶谦又不许再说话,一顿饭,自然就吃得气氛怪异。饭毕,秦氏回屋去哄冬青。叶冬葵被叶谦叫到屋外说话,叶连翘还真有点拿不准自己现在该回那间房。在外屋磨蹭了一会儿,到底是牵着小丁香,去了她现在住的那间屋子。
没一会儿工夫,吴彩雀收拾利索碗筷,也跟了进来,眼见叶连翘正搂着小丁香笑嘻嘻说话,便也跟着笑了一下,道:“丁香,我和你二姐有几句话想说,你自己玩一会儿?”
小丁香撇撇嘴,刚要说话,吴彩雀却像是等不得似的,将叶连翘拽了起来,拉进里边那间屋里,小心翼翼关上门。
“怎么了?”
叶连翘也不与她客套,找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该说的话都说了,爹是那种态度,我也没办法。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他现在新添了个儿子,看秦姨,那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哪里舍得对她撂狠话?我……”…
“不是的,连翘,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
吴彩雀在她身边也坐了下来:“你哥受伤的事,我既忍了,就没预备等你回来的时候翻旧账。你嫁了人,自该过你的安生日子去,老拿这些事来烦你做什么?我是另外有件事……”
“什么?”
叶连翘斜睨她一眼:“莫非你肚子里也揣上了?这事儿你跟我哥说呀,我能给你拿什么……”
“你能不能正经点!”
吴彩雀脸上一红,轻拍了她一下:“我问你啊,这次你回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府城?”
“干嘛,想赶我走啊?”
叶连翘一笑,随即叹了口气:“回来瞧见我哥,知道他无大碍,我这颗心也就算放下了,还老赖着做什么?明天一早我就回府城,铺子上有买卖,对方又是得罪不起的人,我不想耽搁太久。”
“哦。”
吴彩雀点点头:“是这么回事……你如今住在府城里,对那边的情形,也该渐渐有所了解,依你说,我和你哥,若是去府城里讨生活,日子能过得下去不?”
“你们想去府城?!”
叶连翘倒真个没想到这一层,眉梢不自主挑了起来:“几时有了这个主意?”
“其实,这想法也不是我们提出来的。”
吴彩雀缓缓道:“你哥这一向,不是同一队给人盖房修葺的匠人们在一处干活儿吗?清南县就这么大点地方,即便他们手艺再好,干活儿再实在,能接到的买卖,也就那么几桩。运气好了,遇上个富裕人家,赚得的钱,或许够花大半年,可倘若运气不好,好几个月接不到一笔生意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所以他们就琢磨着,想去府城试试,不管怎么说,那里地方大,人多,钱也好赚些。”
“你是说,那队匠人打算一块儿往府城去,往后仍旧在一起干活儿?”
叶连翘低头沉思片刻:“可……我哥受了伤,还得养上一俩月呢,他们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