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风光好,入了农忙时节,在潮乎乎的寒气里捂了一冬的月霞村,立时便生机勃**来。
田间地头骤然变得热闹,村间小路上,给自家男人送饭送水的妇人往返奔波,天气晴好时,还有不少老人家出来晒太阳,搬张旧藤椅,在明晃晃的日头下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月霞村狭长如一弯新月,叶家的农舍正好处在中间点,每日里门前经过的人特别多,来来去去,都能瞧见叶家的两个闺女蹲在门前忙碌。
七种美白养颜而又祛斑的药材研成末,用白蜜调和成细软的膏子,存放在一个干干净净的瓦罐中,药味四处飘散,有人从旁快步掠过,衣衫都会沾染上那股清苦中带一点甜香的气味。
两个小姑娘面孔白嫩可爱,大一点的忙着干活儿,每做完一件事,都要一丝不苟地洗一次手,小的那个则扑扑腾腾地端茶送水,时不时问上一句“二姐你累吗”,或是捏起袖子一团孩气地帮忙擦汗,姐妹俩头碰头低声说笑,虽是穿着灰扑扑的旧衣,瞧着竟也像是一幅画儿。
而到了傍晚,叶冬葵从城里回来,小小的房舍中又会飘出叮叮当当的敲木头声,与隔壁人家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汇集在一处,一下下极有节奏感。
细碎的木屑在门前铺了薄薄一层,却是不能浪费的,小丁香抱着笤帚将木屑扫拢,拿筐子装了搬去灶房,明日做饭,就可用它来烧火。
叶连翘忙了一天,到了这时候,仍旧不能闲着,坐在门槛上陪叶冬葵聊了几句,便起身走进里间,严严实实地关上门。
去松年堂为七白膏买药材时,她特地多买了一包蒸熟晒干的落葵子,去皮取仁磨成粉末,以蜂蜜和蛋清调和,搓成弹子大的丸,用粗纸妥当包起来。
小丁香做完了自己的事,悄声无息地推门闪进来,立在一旁盯着叶连翘瞧了一会儿,歪头道:“二姐,你弄这个干嘛?”
“我打算每一罐七白膏,都附赠两粒这样的丸子。”
叶连翘回身冲她笑了一下:“嗯,怎么说呢?你要拿这玩意儿当成个小礼物也行,但实际上,它应该算作是……试用装?总之能替咱招揽生意。”
“哦……”小丁香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屋外的敲木头声停了下来,叶连翘开门往门口张了张,见叶冬葵正喝水,便随手扯过来两张纸裁成小条,出去走到他面前,笑吟吟道:“哥帮我写几个字呗?”
“行啊。”
叶冬葵搁下水碗随口就答,话都说出来了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自个儿不会写?干嘛找我?”
叶连翘脸上一红,不管不顾把纸朝他递过去:“我就偏要你帮我写,不可以?”
“噗!”
叶冬葵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自家妹子打的甚么主意,他怎会不晓得?说白了,她不就是觉得自个儿的字太丑,见不得人吗?
他是个厚道人,知道姑娘家要面子,也便没有戳破,乐呵呵接过叶连翘手里的纸条,依着她的意思,在上面写下“温水化开,敷于面上,睡前洗去,滋润容颜”十六个字。
“咦,很不错嘛!”
叶连翘把写好的纸条拿起来端详一回,满意地点点头,又低头看看桌上已做好的三个小木盒:“行了,天儿不早,哥你歇一会儿也该早点睡,这木头盒子明天再做也是一样……”
“我再做一个吧。”
叶冬葵想了想,摇摇头:“你急着交货,虽说人家没来催,却到底该动作快些,老让人家等着不是个事儿。那小盒子好做,费不了我甚么工夫,早日做完,咱们早日安心。”
“那……”
叶连翘稍作沉吟,跨出门去,将他的木匠工具和木料都搬进屋。
“那你在屋里做,免得动静太大,邻居们有意见。”
“唔。”
叶冬葵答应一声,将碗里的水一气儿喝尽,蹲下身又张罗起来。
谁知,才敲打了两下,就有人上门了。
“砰砰砰”,房门给拍得山响,着实唬了小丁香一跳,叶冬葵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开了门。
“我说,你们这是折腾什么呐,清静点儿行不?吵死了!”
门外站着的,是隔壁胡顺的媳妇周氏。
叶家的房子紧挨着孙婶子家的小院儿,这胡顺家是在右手边,中间隔着二三十尺的距离,的确是邻居不假,但严格说起来,离得却并不算近。
眼下只是酉时末,村里大多数人家还未歇息,叶连翘也是考虑到时间还不算晚,才答应让叶冬葵继续干活儿。可无论如何,自家这声响,或多或少是有些扰民的,她脸上便带了两丝抱歉,冲周氏一笑:“对不住啊嫂子,是不是影响你了?是我们考虑不周到,你放心,我们不敲了。”
说着便转身对叶冬葵道:“哥,你别干了,明天再说。”
叶冬葵立刻应承,当着周氏的面,利利索索把木匠工具收了起来。
周氏却好似心中还揣着余怒,不依不饶地嘟囔:“从吃晚饭那阵儿你们就开始敲,叮叮当当烦死人,你胡大哥还拦着不让我来找你们,说是你们三兄妹讨生活不易,可你们总该有点分寸吧?也不瞧瞧现下是甚么时辰,你们这样闹,我们还睡不睡觉?”
一边说,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屋里打量。
桌上搁着几个刚做好的小木盒,窗台上则有一只瓦罐,用湿布盖住了,缝隙中溜出一丝清浅的药香。
叶连翘一直望着她的眼睛,紧追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