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小姐喝这一声,连珠炮儿似的又响又快,惊得元冬和平安面面相觑,小丁香更是死死攥住了叶连翘的衣襟,将自个儿藏在了她背后。
四个陪同而来的使女如临大敌,忙叨叨地捧茶宽慰,大着胆子劝。
“姑娘何必动怒?这位叶姑娘也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王二小姐老实不客气地回身横了那四人一眼,冲着叶连翘下巴一抬:“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呀,是不是我通身上下,你全都瞧不上?”
叶连翘面色不变,心里却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是……唱哪出?
闹腾着非要来松年堂做婚前养护的是你,让叶连翘不可躲懒,一定得尽心尽力的也是你,这会子不依不饶,满口嚷嚷着不满意的又是你,还能不能有个准主意了?
“您先听我说。”
叶连翘沉声道,然而后面的话还没出口,那王二小姐却已嚯地一声站了起来。
“哼,你少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揣着小九九!”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用涂着粉紫蔻丹的手点住叶连翘的脸:“本姑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叶连翘只得随着她也站起来,那王二小姐立时朝前逼近两步:“你可别忘了,我家里世代从商,我爹的茶叶生意虽做得不算大,在清南县城,却也还叫得上名儿,你的那点子小伎俩,休想瞒过我去。说白了,你不就是想着,难得有我这么一个大主顾,能敲一笔是一笔吗?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处处都得保养,名目越多,你的荷包也就越满,我说的可对?呵,松年堂不是向来号称做买卖厚道吗?想必是苏四最近昏了头,怎地就请了你这个贪财鬼回来?!”
抿一口茶歇了歇气,她又接着趾高气扬道:“三十天的时间,到底有没有效果,全凭你一张巧嘴儿说了算,你哄得了薛夫人她们可哄不了我!”
“您怎么……”
立在书橱旁的元冬按捺不住,跳出来替叶连翘帮腔:“您若是有疑问,尽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叶姑娘可曾哄骗过任何一个人?怎能如此红口白牙地……”
“好了。”
叶连翘扭身摇了摇头,没让元冬接着往下说。
这王二小姐之所以这样恼怒,论到底,不就是因为无法接受相貌被人挑剔吗?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就受不了,可见平日里在家,必然是没少被身边环绕的丫鬟婆子奉承,一个劲儿地往高里捧。
与其同她争辩,倒不如令她心服口服。
“有没有效果,不是靠嘴说出来的,是用眼睛看见的。”
叶连翘心里其实也很生气,强自将火儿往下压,唇边勾出一抹笑容:“王二小姐可愿意试试?若是试过之后觉得没效果,我任您发落。”
“……怎么试?难不成你这里的东西是仙药,用一回就立竿见影?”
王二小姐一怔,顾不上再骂人,脱口而出问道。
叶连翘懒得和她解释,回身吩咐元冬“打一盆温热水来”,一面请她在倚在躺椅上,自己则走到靠墙的木架子旁,目光从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各种膏子上掠过,最终拣了两罐,搁在桌上。
“这是什么?!”
那王姑娘的眼睛随着她的动作滴溜溜地转,分明很感兴趣,语气却偏生硬梆梆:“你可不要胡乱拿东西给我搽。”眼梢里带到元冬捧着个冒着热气的新崭崭木盆进来,又啧啧嫌弃道,“也不知你们那盆干不干净!”
叶连翘压根儿不理她说什么,自矮柜中取出一张新帕子浸水绞干,覆在她面上:“我先替您洗脸。”
不由分说,将她脸上的香粉胭脂抹得一干二净,然后拿起手边一个小罐儿,从中挑了一点膏子出来,均匀抹在她脸上,动作柔缓地按摩,由下巴缓缓滑至额头。
这手法,是叶连翘自个儿根据从前的经验琢磨出来的,早就教给了元冬和平安,原本不用自己动手,但今天,生平头一遭遇上这等难缠的客,当然要亲自出马才稳当。
王二小姐鼻子里嗅到一股清苦的药味,来不及出声抱怨,脸上便又多出了一种异样感觉——那膏子中好像包含着细小的颗粒,涂抹在皮肤上有微微的摩擦感,却并不难受。
“你到底在干嘛?”
她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我说了,在给您洗脸。这膏子本来只是洗面膏,我在里头加了些青盐,能祛除皮肤上的老化角质。”叶连翘垂眼答。
“老化……角质?”
“过会子您照镜子,自然就明白了。”
这洗面膏可祛风解郁,活血通络,白面美容,最是适合那些个面色黧黑无华的人使用。只不过,倘若将这一层大喇喇说出来,这位王二小姐,不气得一蹦三丈高才怪!
按摩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叶连翘便将她脸上的膏子洗去,这时将另一罐物事拿了来,同样挑出一点,替她敷在脸上。
这一回,王二小姐鼻间闻到的,便是蜜糖一般的甜香味了,刚刚才彻底清洁干净的皮肤,好像张开了无数小嘴,如饥似渴地将那膏子尽数吞了下去。
“好了。”
片刻,叶连翘终于忙活完,擦了擦手,拿来一面镜子:“您瞧瞧。”
王二小姐半信半疑地往镜子里一瞥,登时倒抽一口气。
镜中那个人,真的是她自己?为何面庞好似在发光?敢是这间小书房的光线太充足,让她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抑或是,方才那姓叶的姑娘趁她不注意,做了甚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