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她卯时就和莫十一换了班,却发现姬慕云和李毓二人还是入定状态,一晚上过去,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管仲文和管城雪也过来探视过,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想来这也是寻常情况。
可是转眼三日过去,他们就像如同老僧入定,连姿势都没变过,中途管城雪打开了防护的阵法,让人进去喂水喂饭,不至于把人渴死饿死。楚昭华多少有些忍耐不住,疾步走到他的轮椅边上道:“若是要破此阵,需要几日?”
管城雪眉间一点朱砂痣,仰头看了她半晌,回答:“因为尚未有破阵的先例,我也不知道需要几日。而从先祖留下的手札来看,入定的时间越长,便是越深入阵心,破解此阵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可正因为太深入,才会有人被困在其中,无法醒转。”
“你口中的先祖可是先机师祖?”
管城雪讶然,忽又笑了,他的目光定在菩提树下那一个个活死人的身上,他看着那些人的眼神就和在打量一个个木桩子无异:“楚姑娘既然称在下先祖为祖师,可知道陷入此阵到底会见到什么?”
“是心结,”楚昭华叹道,“如是将军入阵,他会见到此生所经历的最残酷的一战,这一战会不断重复,驱使他一次次寻找战胜的契机,然而他根本找不到,就只能不断地重复着人生中最可怕的一幕。”她读过国师留下的手札,里面自然会提起先机师祖留下的神秘阵法,其中就有幻景阵。
“你说得既对,又不对。”管城雪道,“如果那位将军做出决定,放弃寻找战胜的契机,又或者是改变原来的想法,就能脱身。可惜每个聪明人总有自己的心结,以为眼前的路就是正确的,不会想到放弃,只会一次次寻找新的突破口。姬教主和楚王殿下都是难得的聪明人,就不知道他们会怎么选。”
楚昭华嘲讽道:“既然你愿意每日去给人喂饭喝水,为何不关掉阵法放那些人出来?何必多此一举?”
“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甘愿被困,而是无法脱身呢?”
这话可说得有点意思了。
这世上会有人甘心被困在阵中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吗?
他用帕子捂住唇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许久之后,他才喘息着抬起头来,面色泛红,手上的帕子上沾着一抹殷红。他看到这一块血红,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缓缓地推着轮椅离去,他的手臂并不强壮,每每推动轮椅就要用尽全身力气,但他依然坚持不要任何人来帮忙。
管仲文面上露出了一丝怜悯和可惜,这样的神情他之前从来没有在管城雪面前流露过:“城雪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双腿残疾,还留下了病根,大夫曾说他活不过弱冠。”
“总是咳嗽,是伤了肺,”楚昭华淡淡道,“殚精竭力去计算术数阵法,更会消耗心神。”
“的确如此。”管仲文苦笑道。
楚昭华若有所思地望着管城雪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慢慢地皱起了眉。
转眼又是三五日过去,在阵中的两人依旧如故。每日都会有城主派来的侍从带着一些容易克化的食物过来,一日一餐,只能够维持基本的消耗。这样五六日过去,不论是姬慕云还是李毓,都面色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楚昭华观察那些侍从进入阵中的步法,牢牢记在心里,用独门院子所带的小厨房熬了粥,入阵去喂李毓喝下。她知道李毓爱洁,又打了水过来,亲手帮他擦脸剃须。可还是阻止不了他日渐消瘦。
现在不过十天,这样坐着丝毫不动,还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可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呢?不但会变得更加清瘦,就连手臂和双腿的肌肉都会萎缩退化,她看着不远处那几个入定坐化、形销骨立的人影,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冷,如果李毓也不能醒来……
她绞干一块帕子,轻柔地擦拭过他的面颊和双手,她看着面前那张清隽容颜,用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头,低声道:“我之前说过,一定会保护你周全,既然说过,就一定做到。”不管是刀山火海也罢,诡谲阵法也好,她都会去闯一闯。
她站起身,和搬着装了热水的木桶前来的莫十一等贴身侍卫换了手。她先去了城主府,得知管城雪去了古城墙,暂时还没回府,她问清方向,牵着匹马就直奔二十里外的古城墙去了。
蜃海城的北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到处都是风化了的、被寒风夏雨摧残的嶙峋巨石。没有任何绿色的树木,只有荒芜,和风吹过后留下风沙的痕迹。楚昭华策马疾行,穿过巨石阵,越过凹凸不平的石滩,据说这里曾经是一条河流,那些怪异的石头都是河滩上的点缀,现在河流的源头已经干涸,那些河底的石子便彻底暴露出来,变成了如今尖锐的模样。她跳下马背,把马缰拴在一块岩石上,徒步而行。
不远处是一片断壁残垣,是蜃海城居民口中的古城墙,是蜃海城的臣民世世代代在此瞭望远方,期待归人的地方。
楚昭华一身窄袖胡服,在寒风凛冽中身形不动,大步踩过河滩上尖锐石子,往古城墙走去。她用一根乌木簪子挽住的乌发被吹得飞扬,露出整张面孔的线条,显得下巴更尖了些,可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冷静幽深。
“贵客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