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母亲家里的亲人,并不想见到你呢?”
楚昭华看了他一眼:“这也很有可能。”她们流落多年,从来没有人来寻找过,很可能就是不受欢迎的。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的母妃是因为有人行刺圣上,她为圣上挡了一剑而重伤不治的?”李毓讽刺道,“其实不是的,真龙天子九五至尊,怎么可能会无人保护?她是为了救太子才死的,当时太子就缩在桌案之下,所有的禁军都在保护圣上和他母子,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太子有危险,除了我的母妃。”
他的眼睛里闪着幽深的光:“她就冲上去,以血肉之躯护住了太子。她这么做,是为了让我在宫中能有一席之地,能够活下去。她用自己的性命把我和太子绑在一起,让我和太子能够结成同盟。”
“……母妃临死前,在我耳边说,想要活着,就要忍耐,她只能为我做这么多了。我母亲姓裴,可是裴家一直中立,并不想跟我有任何关系。”李毓道,“你看,不是什么亲戚都愿意接纳一个多余的人的。”
楚昭华再也忍不住,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他一下:“其实你是不想放我去南诏吧?”
“何以见得?”李毓挑眉,“我自然乐得看见家人团聚这种感动人心的场面。”
“……你都拿自己的家事出来卖惨了,还说不是?”楚昭华道,“堂堂楚王殿下,竟然还要卖惨给下属看,真是世风日下江河不再——话又说回来,既然你都开了个头,不如再多说点吧。”
“多说什么?”
“关于你的事啊,是怎么从不受人重视的小皇子长成了重权在握的朝廷中流砥柱。”楚昭华缩起双膝,将下巴垫在膝盖上,“要是说累了,我还可以请你喝酒。”
李毓睨了她一眼:“你现在还能出门买酒吗?”
楚昭华一下子坐起身,跑进屋子,等到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拎着好几**酒,她把那些上了釉的酒**一字排开:“不但买了,还管够。”她也是被朱红勾起酒瘾来的,她带来的青梅酒味道甜美,酒劲又平和,没有冲鼻的味道,她蒙着脸跑到附近的酒家买了好些回来。反正也是闲着无聊,不如喝点酒,看看月亮,打发打发时间。
她向来足够警惕,走得又不远,自然不会被人盯上。
李毓无奈地笑着拿起一**酒,晃了晃,才闻了一下味道:“青梅酒太甜,酒味又太淡。”话虽如此说,还是赏脸地喝了一口:“我的事没什么特别的,太子远比我辛苦多了。他都没抱怨,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太子李疏,酒席上总是微笑着喊他的小名少君,回过头却给他下毒。
“相比之下,还是秦王来得更直接。”楚昭华道。
“你见过祭祀的祭品没有?求雨祭天祭神的贡品,一定会有一头牛。寻常农耕人家若是能有那么一两头牛,定是要用在农耕上的,根本舍不得杀。何况我朝也有律法,非疫病之牛,是不得无故屠宰的。太子就像祭品里的那头牛。所有人都围在下面,虎视眈眈,每个人都想分一口,可是又不敢随便出手。而太子也知道,既然他在这个位置上,不能为帝,即是死无葬身之所。一个不想死,一个想他死又暂时不能动手,这就成了一个两难的局面。”
楚昭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没有想过李毓会真的给她讲他的事,还用了这么一个有趣的比喻:“那你呢,你又处在什么位置上?”
“我么?”他微微一笑,“自然是不想看到祭品死的人。本来是一个完整的祭品,若是被人撕咬了去,那多可惜。我自然想要那个完完整整的祭品了。”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又笑了一笑:“你说,对吗?”
楚昭华只觉得后颈发凉,忍不住多灌了两口酒压惊:“……挺对的。”
“所以啊,四哥可惜了,他以为父皇意属于他,故意把立李疏为太子为他分担各势力之下的倾轧,依我看,七弟是父亲最小的儿子,才是最得宠的,今后会是如何,又有谁能知道呢。”
——你一定能顺利登基当皇帝的。
毕竟她都看过一次了。
“你原来还有个弟弟,我以为你是年纪最小的,毕竟太子一直喊你少君。”
“七弟比我们都小很多岁,才到开蒙的年纪。只是小时候大家这么叫我都成习惯了,现在也就不改了。”
楚昭华不再询问别的事,再问,就问得太深了,她又不嫌自己的命活得太长。她一手握着酒**,一手指着天边的弯月:“你看,虽然今晚的月亮是下弦月,却比满月时更亮。我没事的时候就会看看月亮,再看看星星,看到那边的贪狼星没有?”
李毓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指向天边的手指,然后轻柔地放在身侧。
“……”
楚昭华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望着天上,银辉倾斜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几近完美的面部轮廓:“你——”
“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李毓道,“你平时看月亮也会自言自语这么多?”
这还都是她的错了吗?她望着自己被握在李毓手里的那只手,心中纠结万分,最后还是放松了下来,靠在走廊上,和李毓之间,隔着好几个排成一列的酒**子,还有——相接触的手指。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聒噪,她只好继续喝酒,和朱红那样喝着闷酒企图借酒消愁不同,她真的只是为了在看月亮的同时找一件事做,不然只是看月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