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小的时候,她牵着他的手走在雪地里给他讲故事,讲黄香温席,讲孔融让梨,讲卧冰求鲤和彩衣娱亲……讲的都是那至仁至义的故事,那时候小小的他握着拳头,立下豪言壮志,一定要做个好人。可现在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他把蛾姑姐姐给弄丢了。
她说过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他,那么她为什么为了不相干人的命,死在他怀里?她口口声声说爱她,又为何要离他而去?祁霁不懂,他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脑子里便越是一团乱麻。他没有心思看奏折,没有心思与臣子说话,甚至没有心思吃饭睡觉,昼夜不息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爱他却不肯陪着他?为什么最后还是要走?为什么走的时候还要让他伤心难过?
祁霁好痛苦啊。
他想不通,就去蛾姑的坟前待着,认真地把心底的疑问都说出来,然后期待地看向她的墓碑。因为小的时候她就说,如果有什么伤心事或者是不懂的事情,都要来找她,她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他解决的。现在他来了,可她为什么不理他?
得不到答案的祁霁愈发精神涣散,他没法长时间的集中精力,整个人都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幻想蛾姑还在他身边,幻想他一转身就能看见她温柔的笑脸,幻想她拿着布巾笑吟吟地看着玩的一身泥巴的自己,幻想她叫轻轻地唤他小少爷……
在无边无际的思念当中,祁霁泪如雨下。
他真不是个好丈夫。
当初与她结合,她本是不愿的,因为他是主她是仆。是他不顾她意愿地强了她,然后搂着她发誓这一生只爱她一个,决不会再喜欢上别的女子。他发誓要好好对她,把最好的都给她,让她幸福。他还记得她笑的那样满足,乌黑的眼睛柔柔地凝视着自己,眼神充满纵容和宠爱。他知道的,不管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她都不会生气,更不会抛弃自己,所以他愈发的变本加厉,他因为知道这个人永远都会在他身后等待,知道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所以做的也就越来越过分,不住地索取索取再索取,直到将她的心血都榨干。
然后她就倒下了。
当上大元皇帝后的祁霁,度日如年。他每尝到一道好菜,就要遗憾蛾姑没有尝过;他每看见一处美景,就要遗憾蛾姑不能来看;他每听说一件有趣的事情,就要遗憾蛾姑无法听到……他没日没夜的想念她,想的心肝脾都疼。
怎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当上了皇帝不是吗?
一定是因为得到的还不够多!也许等到他吞并大颂的时候就会好很多了!于是祁霁二话没说便对大颂下了战书,丝毫不在乎之前的战争已经让大元民不聊生,军饷补给都跟不上,怎么打仗?
可祁霁才不在乎这个。别人的性命在他眼里根本微不足道,他只要自己的得到,其他人是死是活他才不管!
有聂家人为他卖命,他只要坐在龙椅之上等待每天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就好了。祁霁开始幻想自己得到大颂后的情景,那个时候,他完成了父王的遗愿,成为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君主,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再日日夜夜尝到这啮心的滋味儿了吧?他是不是就可以得到平静,并且跟蛾姑证明,他虽然是坏人,但他赢到了最后?
抱着这样的希望,祁霁无比期待战争的胜利。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在大颂精兵强将的猛攻之下,聂家人兵败如山倒。于是祁霁御驾亲征,上了战场,却又似乎见到那个温柔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眼神悲伤。
他不敢再去了,他窝回了大都,成日借酒浇愁。这仗是赢了也好,输了也罢,他都不在乎了。直到大颂的铁骑踏破大都,一名年轻的蝎手执长剑闯上大殿,祁霁才从醉生梦死见回过神来。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清醒的活着,倒不是干脆的死了。也许死后还能看见他的蛾姑,正在奈何桥边等他。
那蝎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也不知骂些什么,祁霁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地听了,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是贺莲房的弟弟。他不喜欢贺莲房那个女人,他对祁氏皇族中的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他忍不住要去恨青王夫妇。若是这两人没有来大都,蛾姑就不会死,蛾姑不死,他也就不会这样痛苦。
这个时候,祁霁的脑子里已经完全忘记当初是他授意麦可汗王,邀请青王夫妇前来大都的了。
他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疯子。
这个疯子知道痛,知道冷,知道思考,也知道仇恨,却惟独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也或许,是他忘记了什么叫做后悔。他所拥有的都已经彻底离开了,事到如今,他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眼神空无地望着远方,祁霁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想学着顺子跟二狗子那样,缠着自己的爹爹玩耍。可他还没来得及学那两人一样抱赘王的大腿,父王便会冷眼瞪过来,问他:功课写了好吗?书读完了吗?武练了吗?
若是他没有完成,父王便会很生气很生气,说他是个没用的不肖子,说他早晚要毁在他手上,说他不配做他的儿子。
那时候,祁霁不懂这都是什么意思,每每这个时候,蛾姑就会出现在他身边,轻声细语地将他哄走。祁霁红着眼圈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总是笑着说,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