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轻哼一声,低声笑了起来,他的肩膀随着他的笑声不断起伏着。他笑了一会儿,忽的停了下来,迷离着一双眼盯着楚靖溟,声音里满是苦涩的意味:“怪罪?我倒宁愿他怪罪,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罢了……他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
“别再喝了。”他这般情景不知是真是假,楚靖溟也不知要如何劝他,要不要劝他,只得又伸手拿过了桌上的酒壶,放在他够不到的一边。
李佑看到她的行为笑意更浓了,也不抬手去拿那只酒壶,只支着下巴懒洋洋的瞧着她:“一醉可解千般愁,我是只愿长醉不愿醒罢了。
“一醉可解千般愁,可是想要的东西,须得自己去争取才是。”这话她现在说出,只觉得底气已不如从前,可是,却仍要一字一句吐出,哪怕字字如刀,刀刀割心肠。
“争取?争取便能得到吗?我毕生所求,也许不过庄生晓梦罢了。”他的眼睛一瞬间有些黯淡,然而唇边的笑却像是被人刻在了那里,纹丝不动。
楚靖溟眯着眼看他,觉得有种莫名的怒意缓缓漫上心头,昏热的眩晕绕上头顶,她抬起手揉了揉额角,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以为,蜀后主如何?”
“大概,也是位识时务的俊杰了。”李佑似乎不知她有何用意,却神情不变,悠悠答道。
楚靖溟终是忍不住,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扫他一眼,冷声道:“那告辞了,殿下的言辞,民女实在不敢苟同。”说着,便要朝外走去。
李佑也不起身追她,只自嘲的笑笑,道:“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命该我如此,我不过只求多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楚靖溟已走到了门口,听到了他的话又停了下来,却并未回头,只沉声道:“鲍照的拟行路难,殿下可知下一句是,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人生亦有命?当真是人生亦有命,我的命,便是生在这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的太极宫。皇家贵胄,说的真好听,不过是个黄金铸就的枷锁,金玉堆砌的太极宫,就像是冰冷的没有半点人情味儿铁笼子。”李佑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抖得那样厉害,甚至直接从桌案上滑落到了地上。
楚靖溟无力辨识他这番大笑有是真是假,却依旧没有回头,只挺直着肩背听着他笑。
她想,如果她的生身父亲没有死的话,也许李佑所说,便是她的人生。
外表光鲜华丽,内里寂寞如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能言说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哪怕是揉碎了和血吞,哪怕是肝肠寸断,也不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