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天黑得早,也就是约莫酉时,天色漆黑一片,屋里已经收拾妥当,薛蓉托邻居家手脚麻利的妇人,杀了一只老母鸡熬汤,又炒了两样小菜,蒸一大锅的馒头,确保这几天那尼玛和老乞丐有吃的。
等了半个时辰,门口这才传来马车的响动,在吃饭之前,薛蓉请了妇人家的男人,帮老乞丐擦洗,清洁一番。尼玛毕竟是个女儿家,不好做这样的活计。
第一次来这样的小院子,尼玛拿到了一张薄薄的房契,她不认识字,可看到上面的大红色印鉴,仍有落泪的冲动。昨天她在没遇见青璃之前,还是一个因为饭食担忧的异族女,今日就有了自己的屋子,不但如此,还有一个小院子,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卓玛,你掐我一下吧,这是真的吗?”
尼玛手里捧着房契,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的双手颤抖着,可以想象她现在的内心是何等激动。
“是真的,尼玛,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薛蓉站在旁边,面带着微笑,她看了一眼青璃,盘算用不用也给青璃买上一所院子,或者说她们异族女子可以同住?薛蓉以前没有接触过异族女子,就只听说市井的风评比较差,所以她就下意识的讨厌这类人群。接触之后,发现百姓们的说辞难免偏颇,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尼玛还没反应过来,她被这天大的惊喜砸中,好比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此刻情绪很复杂,有些狂喜,又觉得受之有愧,可她不能拒绝,因为只有安定下来,她才能照顾老乞丐。
灶间里,鸡汤香气扑鼻,尼玛咽了咽口水,“这是熬了鸡汤?”
“恩,补补身子吧。”
薛蓉指的是老乞丐,可是她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么叫人似乎有点不礼貌,所以下意识地省略。
老乞丐的身子很虚荣,一次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青璃建议端上一碗撇了油的鸡汤泡饭,加几块软烂的鸡肉。老乞丐的胃口不错,吃了一大碗,洗漱过后太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薛蓉没有留下来用晚膳,这边刚好有灶间,贴身丫鬟去把从郎中那里开的药材熬成了一碗黑漆漆的汤汁,薛蓉坐在油灯旁边,托着腮发呆。
或许是一夜未睡,油灯微弱的光亮,把薛蓉的脸颊映照得更加苍白,她眼眸中含着泪水,此刻看去,衣衫单薄,无比柔弱。
“小姐,喝了汤药吧,奴婢买了蜜饯,到时候吃上几颗,嘴里就不苦了。”
贴身丫鬟沉默了一会儿,她端着药碗,这会儿的温度刚刚好,再凉点,怕失去药效。况且现在时辰不早,自家小姐得赶紧回府,不然夫人会担心,也会被老爷一顿痛骂。
薛蓉办事麻利,这个时候却不如刚才那么决绝,真的要到做选择的时候,她反倒退缩,哆嗦着手,摸到药碗的边缘,很快又缩了回去,好像面前的药碗就是烫手的山芋。青璃很能理解薛蓉此刻的心情,或许,或许心里还留着残念吧。
女子十几岁,是最美好的年华,从身体到心,都给了一个男子,遭到这种冷遇之后,内里一定受到不小的刺激,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从那天那个将士言谈中,就可以看出,对方绝对不是托付一生的良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薛小姐,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可是你现在没有成亲,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尼玛说的是最浅显的道理,若是打胎,以后还是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人生子,可是一个未成亲的女子带着小娃,恐怕没有嫁人的机会。薛蓉的贴身丫鬟说,她是被人欺负,那么肯定不能留下孩儿。
这种雨夜,总是阴森森,外面的雨点敲打着窗棂,发出有节奏的响声。窗户紧闭,高丽纸破了洞,偶尔钻进来一股子湿漉漉的冷风,地面上也有几个人鞋子踩上去的水渍。
薛蓉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没有焦距地盯在一处,带着迷茫之色。
一旁的丫鬟低着头,看着药碗中的白色热气越来越少,面上也更加焦急,她求助地看了青璃一眼,希望这位有智慧的异族女子也能帮着劝说一下。
“你不想喝汤药,就生下来吧,然后看着这个孩子,长得多么像他,提醒你曾经的一切,你会不会每天都活在悔恨之中?”
薛蓉还在犹豫,这个时候不下一剂猛药是不行的,先不说那个男子不会负责,薛蓉产下这个孩子,如何与家人交代?后半辈子基本上是毁了,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
“像他?”
薛蓉听了进去,轻轻地重复一遍,瞬间,她的眼神里闪过坚定,以前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早就发现了端倪,却一直一直相信他,为何她要这么傻?
接过药碗,薛蓉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把汤药灌了下去。青璃分明看到她的睫毛上沾着泪花,一碗汤药,混着泪水喝下,这种苦涩,已经融入到内心深处。
窗外,雨一直在下,除了雨声,一片寂静。内室里,尼玛只喝了一小碗鸡汤,她没有吃馒头,坐在椅子上傻傻地,想安慰薛蓉几句,她嘴笨,又怕说错话,只得看向青璃。
“现在你应该觉得解脱才是。”
青璃一手扶额,这种男子她没遇见过,而且也没有类似的经历,让她说这些有哲理话,还真是难得,她觉得自己有当知心姐姐成为心灵鸡汤的趋势,不若以后开个心理咨询,专门挽救下失足人群。
“是啊,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