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要记得提醒议员和家长们,除了谨守货物与商路的秘密之外,也要设法妥当地保护好杰姆.苏丹,他是个关键,不但在商路上,也是在战场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亚历山大六世会接受巴耶塞特二世的请求,以一个高昂的价格卖掉杰姆的性命!”
“难道他竟然会如此愚蠢吗?”马基雅维利低声道:“他明明知道杰姆.苏丹是天主教世界最重要的筹码。”
“私欲大于公义,贪婪越过了理智,”朱利奥说:“请阿萨辛的刺客们也看顾一下杰姆吧,如果突然出现变故,请您们立刻带他离开罗马。”
“我会的。”马基雅维利说:“还有,您让我寻找的美因兹的古腾堡我找到了,但他在1468年就去世了,现在是他的儿子在经营他的买卖,”他站起身,从他带来的行囊中取出一本羊皮纸圣经,“您看,就是这个,有什么您需要的东西吗?”
“就是这个啊。”
“这是一本圣经。”马基雅维利不解地说,一边翻阅着经书:“要我看,这没什么特别的,事实上也有人拿着这个到佛罗伦萨来,不过人们都认为他们只是一群骗子,就把他们赶走了。”马基雅维利虽然出生的时候家族早已没落,但他还是看过几本好圣经的,用印刷术印出的圣经虽然也有手写,手绘的彩色部分,但对于他来说,还是太过简陋和粗糙了。
“他们印了多少?”
“一百八十册,只有四十册是羊皮纸,其他都是麻布纸注释1。”
“那么你知道他们用了多少时间吗?”朱利奥说:“这本圣经共两卷,合1282页,每页上有42行,几个工人,十来个昼夜,就能印出数以百计这样的经书,而一个最熟练的修道院修士,也要整整抄写一年才能拿出一本可看的经书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马基雅维利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恍惚,他看着手里的经书,发现它如火炭一般地烫手。
“当然,”朱利奥疲倦地往后一靠:“现在还不是时候,马基雅维利,既然你说它已经扩散到了意大利……那么对我们来说,正合时宜——印刷的小书可比手抄本更有助于四下传播——我想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会让它深受人们喜爱。”
“我知道您是想让更多人知晓凯撒.博尔吉亚的赫赫功绩,”马基雅维利勉强回复了一些冷静:“但您有没有想过,他的残暴冷酷固然会引发人们的恐惧,但恐惧一样会令得他们畏缩,也许有些城市,无需攻伐,就会自发屈服在博尔吉亚的脚下。”
“你知道罗马有个笑话吗?”朱利奥突然说。
“什么?”
“有人诅咒亚历山大六世说:他就是一个魔鬼!另一个人愤怒地反驳道:您这么可以这么说?魔鬼当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比起博尔吉亚,他至少还讲点信义!”
马基雅维利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吧,”朱利奥说:“这才是他们最致命的地方,一个人可以残暴,可以冷酷,甚至可以无耻,但他绝对不能没有信用,不值得人们信任——一个君王可以用暴力与卑劣征服敌人,但之后他就要用善意与真诚来统治人民,甚至可以说,当他的敌人也心悦臣服于他的品格多于他的手腕时,他才是一个成功的征服者。
博尔吉亚或许能够显赫一时,但他们在王座上的时候,每个人,哪怕是他们的朋友还是人民,都会战战兢兢,昼夜难安,因为他们并不将荣誉与尊严放在心上,又没有法律和权力能够制约他们,他们尽可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没人能够在他们的统治下平安喜乐。就像是曾经的罗马皇帝尼禄,谁不说他如同神祗一般?无数人在他的淫威下忍声吞气,苟且偷生,但他得到的是怎样一个结局?以暴力奠定的王座,最后一样要被暴力推翻。
马基雅维利,我知道你认为,一个君王应当同时有着兽性与人性,但我认为,一个君王,他只能,也应该仅有人性,因为他在成为一个君王之前,首先应该是个人。”
马基雅维利抬起头来,房间里依然非常温暖,而朱利奥的语气依然那样平和,但他几乎要忍不住发起抖来。
朱利奥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完最后一句话:“而一个人若是不为人,只愿意去做一只野兽,那么他被当作野兽被驱逐,被狩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待续
注释1;即植物纤维纸张,文艺复兴时期造纸基本上以破麻布为主要制造原料。...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