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世纪后,梵蒂冈宫开放了一部分从未展示在公众前的藏品,其中有一幅仅有三尺宽,两尺半高的蛋彩画,被绘制者命名为《双王之战》。
但看到这幅画的游客们无不面露迷茫之色,因为这幅画上没有嘶鸣的战马,没有银亮的甲胄,没有长剑与战锤,更没有旗帜、骷髅或是隐隐绰绰的军队在这类题材的画面上经常可以看到的东西——只有两个大约在五六岁左右的男孩,正扭打的不可开交。
作画者显然对描绘人物的姿态与神情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其细腻逼真处即便与同时代的拉斐尔相比,也不遑多让。
看那个深褐色头发的孩子!
他装束富丽,披着白鼬皮的斗篷,穿着黑色丝绒的紧身外套,深红色的裤袜,颈上围领下掩藏的金十字架镶嵌着珍珠与宝石,腰带上佩着精巧的小剑,就连靴跟处也镶嵌着装饰性的银马刺——这种装扮绝不是一个商人或是官员之子能够有的。但画师所描绘的,已经是这身肃穆堂皇的服饰因为与人争斗而变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斗篷歪在胸前,金十字架被甩到背后,靴子掉了一只,裤袜被蔷薇的花枝扯下了半截,露出了他肥白的腿。
他圆圆的面孔涨得通红,牙齿紧咬着嘴唇,怒气溢于言表,一手抓着另一个孩子的胸襟,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手掌紧紧地捏成一个小拳头。
而那个被他抓住的孩子,虽然看似处于下风,但可以看得出,他的敌人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他抬起手臂,镇定地卡住了那只抓着他胸前衣襟的手,另一只手则向前伸出,像是要将褐色头发的孩子推开——但观赏这幅画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出,他探出的右脚正蹬在那个褐发孩子用以支撑身体的左脚踝上,而那只停在空中的手,手指微微弯曲,目标显然是敌人的左肩,可以想象,那个褐发孩子的脚踝一旦被踢中,失去平衡,他立刻就会抓着对方的衣服将其摔倒在地。
绘制这幅画作的人捕捉到了一个异常生动的画面,但这种发生在平凡生活中的场景即便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中也非常少见,毕竟那时的画作,几乎都以宗教题材为主,或是假寄在某个圣人或是圣灵身上,譬如人们众所周知的《圣母哀悼基督》,就有传闻说,原型就是臭名昭著的博尔吉亚家族中的一位美人,卢克莱西亚.博尔吉亚,而第两百一十六位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在梵蒂冈宫中留下的壁画中,也有她作为一位贞女而留下的影像。
但这样写实与诙谐的画面,显然不可能与任何肃穆神圣的场景相关,人们又去看画面的边角,那里留着一个小小的签名——朱利奥.美第奇。
“对,这就是那位被人们称之为启明之灵,死后三日即封圣的教宗阁下,克雷芒七世——据说,他的容颜如天上的米迦勒一般荣光无限,可惜的是,他并不喜欢在画布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肖像画,我们只能在一些据说以他为蓝本的雕塑与画像中设法复原一二——但他却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副有趣的蛋彩画。”巴格里奥尼教授笑吟吟地说:“你们可以猜猜,这幅画为什么会被冠上这个名字?”
他的学生们立刻兴致勃勃地轻声猜测起来,相比起那个褐发的孩子,那个黑发,碧眼的孩子要朴素得多了,他穿着亚麻的白色袍子,黑色的平底鞋,没有佩戴珍贵的珠宝,但掉落在地上的海狸皮斗篷也说明了他不会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平民。
“这是否只是一种隐喻?”一个学生大胆地推测道:“两个孩子,意喻着两个国家?”
“嗯……”巴格里奥尼教授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只能说你们猜对了一部分——不过,这两个孩子并不仅仅意喻着两个国家,正确点来说,他们就是两个国家,对——他们……一个正是二十年后的意大利王科西莫一世,美第奇王室的开国之王,而另一个,同样地,也正是二十年后的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与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所以,这幅画被命名为双王之战,一点也没错。”
“yoooooooo!”他的学生们顿时发出了一阵无法压制的惊呼声,在对经过的游客致以歉意的目光后,巴格里奥尼教授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如果说,起初教授的学生们只是以欣赏一幅精美画作的心态去观赏这幅画,那么现在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特殊角度观察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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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历史上的人物此时并不怎么高兴。
这是1506年的圣烛节,西班牙女王胡安娜一世依照惯例,为自己与孩子在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奉献了三场大弥撒,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这次亲自来到了罗马,还带着她的长子查理。
他们是前来朝圣与觐见教皇的,接受了庇护三世的赐福后,女王留了下来,因为有关于葡萄牙的一些事情——自从1415年,葡萄牙人就意欲自非洲西海岸南下,绕过被土耳其奥斯曼帝国掌控着的地中海东部,寻找到一条能够与东方的异教徒们直接展开贸易的黄金路线——他们最初并不知道大西洋与印度洋是否相通,也不知道非洲这块陌生的大陆有多大,他们只是计划着,能够找到一条从非洲西海岸入海的河流,沿着河流切入非洲内陆的尼罗河,自尼罗河进入红海,直达印度。
他们年复一年地,艰苦地沿着海岸前行,但广阔无垠的非洲大陆几乎让他们困扰与迷惑了差不多一个世纪,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