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抓过一旁的枕头垫在胸口,换了个趴着的姿势,呢喃道:“她是余氏心腹,对余氏忠心,平日势必会帮余氏做一些只有她和余氏知道的事。”
香罗袖心下明白,却又想起另一桩事,“白布上的名单,可是与你家灭门惨案有关?”
“是啊,怎么?”
“……我……”
香罗袖甚少迟疑,咬着红唇竟欲言又止。
顾青山的胳膊肘用力撑起肩头,笑道:“担心星桥陷入危险?”
“……”香罗袖未答,却也是默认了。
“放心,此事非他不可。”
香罗袖不解,“为何?”
“星桥只是个寻常人,打草惊蛇,蛇只会觉他不足为惧。”顾青山见她这神色,又调侃道,“他可知你为他担心?我想那呆子肯定得喜上眉梢。”
“郎君有这八卦功夫,却还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实背景?”香罗袖这话问得一本正经。
顾青山打了个哈欠,随口敷衍,“我要休息会儿,这二十棍子比我想象中还痛。”
“莫非郎君还不信我?”香罗袖步步紧逼,“此事是联系飞歌门,查清琉光楼被灭真相的唯一线索!”
“不是。”
“什么?”
“不是唯一线索。”
香罗袖讶然,“郎君查到了什么?”
“得空你常去勾栏瓦舍、娼妓青楼和茶楼酒楼,鱼龙混杂处,总有要寻的人。”
“寻谁?”
顾青山悠然吐出一口浊气,抱紧了怀里的枕头,斩钉截铁道:“飞歌门的接头人。”
午时,柔芙阁的水榭里,侍婢穿梭如织,托着精致的食案正小心翼翼地上菜。
余氏立在桌前一一过目,倏尔问了句“阿郎几时回?”
“约莫还有一盏茶功夫。”棠姨半晌才回道。
余氏点点头,吩咐侍婢最后再上那几样绾泽道平日里爱吃的,才又唤着棠姨。
棠姨好似未听见似的,直到余氏迎面走来,她才猛的回神,低眉颔首。
“你为何心不在焉?”
棠姨踟躇间,未曾直接说出心里疑惑,反问:“夫人,打算如何处理大郎中毒之事?”
“此事还需担心?”余氏倒不以为意,“当夜大郎与他们来找我,二郎献出此计,我真不知他何来自信铤而走险,反以为他有几分本事呢,却不过如此,眼下物证从他院中搜出,我倒也不妨顺藤摘瓜,对付不了五郎,反正是二郎自投罗网,与我何关?他要怨恨,也只能怨五郎去。”
“夫人顺水推舟,无论如何都是一个赢。”棠姨应道,“只这五郎,镇定从容,临危不乱,几分看似漫不经心的慵散中却是拳拳到肉,何曾像醉酒的模样?此人,夫人不可小觑。”
余氏挑眉不悦,“你也是个机灵的,甚少听你如此看重一人,倒像是在恭维他了。”
棠姨谦逊垂眸,“老奴只觉得不可大意,尤其关乎与杜家婚事……”
“气死我了!”
绾泽道甫入月洞门,怒吼声已如轰隆如雷霆。
余氏忙提裙迎上去,顾不得棠姨未说完的话,见绾泽道一脚踹翻仆从,当即宽慰:“夫君!冬季干燥易生火气,会伤肝伤心……”
“我倒是伤得五脏六腑快炸了!”绾泽道怒不可遏地步入水榭,满桌美食也不入眼。
棠姨奉茶,余氏捧过茶盏搁在绾泽道手边,小声询问出了何事。
绾泽道反迁怒呵斥了余氏一顿,“瞧瞧瞧瞧!这都是你惹得好事!拉了门杜家的婚事,就要有本事强塞给二房,叫他们不得搪塞!眼下倒好,落在那小子身上,你还不知今日外头如何议论咱们家呢!那小子呢?我定要好好叫他吃吃苦头!”
“夫君!”余氏忙摁下绾泽道,“夫君是说五郎?我今日已命人杖责他二十……”
“打死他都不为过!我怎有这等孽障!”绾泽道怒火中烧,红着一双眼恶狠狠瞪着余氏,“你几时也这般心慈手软了?明知道他在外闯了祸,杜家婚事也吹了,就该给我把他丢回庄子上去!这辈子,他休想再进我们绾家的门!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余氏还不解,棠姨细细一想却已明白,当即偷偷耳语知会余氏,余氏方才愕然大惊。
“五郎……竟将他与男子的这等事,闹得满城都知?”
“简直是满城风雨!咱们整个绾宅都在腥风血雨之中!”
余氏悚然,“杜家当真退了婚?”
绾泽道冷笑,“何止退婚?从此恩断义绝,还当众羞辱于我!”
“夫君莫急,我立刻去见杜夫人解释。”余氏忙劝慰,“夫君快看,今日我特意准备了夫君爱吃的……”
“吃吃吃!我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绾泽道气急败坏,一个拂袖竟将桌上的杯碟碗筷全拂在地上,哗啦一阵摔得支离破碎。他不解气,大步踏过满地碎片出了柔芙阁。
余氏如今回想,她以为自己罚顾青山二十棍子已是赢了他,到头来却还是被他反将一军!
棠姨忙扶住站不稳的余氏,眉头也紧拧成麻。
芦馆里的始作俑者,却还惬意地趴在床上哼着小曲儿,直到觉得身后一阵微风拂落,才意兴阑珊地嗫嚅着嘴角道:“你来做什么?”
“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
燕空冷冽的嗓音里听不出丝毫异样。
顾青山扭着脖子望去,却只能看见他紫衫长袍的一角,索性不再费力,收回目光,笑道:“看来若我死了,到时候还有你替我收尸,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