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月被拖走了以后，整个屋子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风依旧在窗外飒飒作响。
赵清芷望着窗上摇晃的树影，沉默了许久。
“你在想什么？”顾明烨感觉自己真的有些累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
顾明烨闭上眼睛，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一句话。
赵清芷背对着他，“我治家不严，让区区一个婢女都敢如此放肆。”
“幸好她不够聪明，不够有心机，否则会很麻烦。”顾明烨转动自己手上戴着的扳指，目光微沉，“你相信采月的话么？”
“我不知道。”
赵清芷扭过头看着顾明烨，她的眼睛很迷茫，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赵清芷年幼丧母，继母入门以后凡事都顺着她的性子，喜欢琴棋书画，不想都《女则》、《女戒》，那便不用读了。
别人家的嫡女十二三岁就学着管家，处理事务，她无需插手，只管绣花，钓鱼，采荷，看戏本子就是了。
赵清芷从前觉得继母很好，但是现在她为人母亲，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却忽然觉得这份好带着说不清的滋味。
“这件事先不用告诉其他人，采月只是一个糊涂丫头，她的话没人会当真。说出去，反而成了咱们诬赖长辈，不敬不孝。”
顾明烨不放心，还是嘱咐了一句。
赵清芷点点头，她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再一次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顾明烨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不是。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把小糯米照顾的很好，与官太太们相处融洽，分寸合适。”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采月这样愚蠢的举动你和我都预料不到，只是清儿你有时太过心软，少了些当家主母应有的果断威严。”
赵清芷把额头轻轻抵在丈夫的肩膀上，“第一次你告诉我时，我就应该处置了采月，可是她一哭我就犹豫了。”
顾明烨公务繁忙，时常在衙门里通宵忙碌，回到家却不得清净。赵清芷觉得自己不称职，“我会慢慢改的。”
“不必太过苛责，人都有自己的性情，哪有十全十美。”顾明烨想起当年在京城碰见的那位尚书小姐，飒爽明艳，却也强势的令人不禁望而生畏。
赵清芷人如其名，温柔和顺仿若空谷幽兰，但是有时太过单纯柔软，以至于有了今夜的事情。
“好了，都是当娘亲的人了，还要撒娇不成。”
他会去物色一个厉害的管家，帮着赵清芷打理后院。
秋天枫叶红了的时候，赵清芷有了第二个孩子，顾明烨说这孩子的小名可以叫小秋。
“小秋啊，挺好听的，男孩女孩都可以用。”赵清芷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她穿着宽大的素色衣裙，手里摇着一把扇子。
“还是感觉很热吗？”
顾明烨把扇子接过来，替她轻轻的扇着风。
赵清芷怀孕后总是爱出汗，感觉身上热的厉害，“大夫说正常反应，你不用担心。”
顾明烨眼神复杂，昨夜他收到赵家来的一封信。
赵清芷已有五个月的身孕，本不该奔波劳累，但是这件事于情于理她都该知道。
“清儿，我跟上司告了假，咱们回家看看岳父吧。”
赵清芷惊讶的问，“为什么突然去回去？”
顾明烨沉吟片刻，停下手里的扇子，“昨晚来的消息，你三妹得了急病，不治身亡。”
赵清芷怔了怔，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会这样？清欢一向身体健康。”
“信上写的简单，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秋日寂寂，暮云四合，远处斜云尽染。
赵家气氛低沉，赵大人卧病在床，赵夫人整个人都变的很沉默。
“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英麒一脸疲惫，他皱着眉，“清欢是被人害死的。”
矮桌上放着一盏琉璃灯，周围有两三只飞蛾，围着灯火不停地旋转飞舞。
赵清欢的丈夫有一位表妹，自小养在家里，体弱多病，惹人怜爱，后来直接纳为贵妾。
丈夫偏宠，婆婆也站在表妹那边，据说赵清欢平日便受了许多窝囊气。
但是她向来性子要强，不愿意在娘家哭诉，只说自己一切都好。
上个月赵清欢的女儿被人推下湖，险些被淹死。赵清欢怀疑是表妹所为，但是丈夫根本不信，反而指责她无能，没有照顾好自己孩子。
表妹幸灾乐祸，跑去正院耻笑，赵清欢忍着脾气，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她赶了出去。
谁知，表妹回去竟然流产了，还说是被赵清欢所害。
赵清欢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她的丈夫什么也不信，认定赵清欢是毒妇，写下了一纸休书。
据说赵清欢悲愤交加，竟然直接吞金自尽。
赵清芷捂着嘴坐在角落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母亲说清欢绝不是自尽，她不可能会抛下自己的女儿。”赵英麒手肘支在桌子上，神态冷厉又带着疲惫，“我按爹的吩咐，已经派人搜集那家子的罪证，后宅的事扯不清楚，外头官场上总有漏洞。”
他确是讨厌赵夫人，可是赵清欢也是他的亲妹妹。
顾明烨点头，“有用的着我的地方说一声。”
赵夫人站在门外，神情忽悲忽喜，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赵清欢死后，她几乎没有睡过。
世上，她最容不下的几个人都在面前的房间里面。
可是除了她和她的丈夫，世上真正会在乎赵清欢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