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司牢狱外的槐林,已不能探寻其历史,只知道在数百年前,那场因武学而引发的祸乱中,这片槐林曾被当世的长安人视作哀思悼念之所。
槐,木中最尊者,却偏偏附着一只鬼。
时若闻走在槐林中,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林间寄宿的魂灵。
从那封信开始,再到西山,之后的种种事情,都像是约定好似的,一拥而上。
从三年前时若闻就开始准备进入伏熊楼二楼,六月十四日是个完美的时机——那一天中,穆关陵回因西山之事而入宫面圣,黄真秉承规矩巡防,梁元月每到那一天,便去城外祭祖,巡捕司又因新建的缉律司抽调人手而有些底气不足。
所以他终于进了那楼,抽出那封心心念念的秘档,将往事揭开一条缝隙。从西域起他便怀疑的终于得到了证实:他所要查的确实牵涉皇上。
当初皇上继承大统,朝野上下皆传这是“文官治国”风气之始。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太子虽德行无亏,平日言行却显然偏袒武将一脉,若是有心人寻章摘句,扣一顶“兵权旁落”的帽子,只怕就不是去往北方边关为天子守国门的下场了。
自古文官治国,乃是最为正统的道理。本朝顺着江湖风波而建,最初时文武实则交织错综。开国时太祖定下六部之制,任命的六个尚书中有四个是当世一流高手,礼部尚书言羽更是当世罕见的奇才,至今仍在江湖流传的《假梓亭话》一书,记载的便是言羽与太祖在假梓亭中的问答言谈,当中阐述的种种武学道理,是百年来为数不多的称得上“不偏不倚”的武道典籍。
但文武毕竟同理不同道,治国是要靠笔墨纸砚,不能只靠刀枪剑戟,就算是最重严刑酷法的法家,也要捏着鼻子承认儒生治国的本事。
所以二十多年前,素有“不争”之名的十三皇子,就靠着道德经义坐上皇位。
当时大家只是惊诧与太宗皇帝的深谋远虑,没有人怀疑有隐情。一切都异常合理,简直不像一场皇位更迭,当初的太子至今挂着北三道的督军兼以镇国将军,虽说永不回京,却也是情理之中;而后宫与朝堂中一众和太子有关的官员亦没有清洗,一切安详和平,那封遗诏将万事打点的妥当。
时若闻走出槐林,想到二十多年前那封传送长安百坊共阅的明黄诏书,现在回忆起来,又有几个人读过?
弑君篡诏,流放太子,掌控百官。
他离槐林越来越远,却觉得越来越冷。
他忽的想到:周庭是否发现了些端倪,才会成为唯一的受害者?
时若闻走到伏熊楼前,整肃精神,却闻着饭菜的香味,苦笑一声,迈步推开伏熊楼的门。
伏熊楼中,穆关陵还是一身粗衣,站在案板前和一个面团较劲,涨的面色通红,看上去不比一场大战来的轻松。见着时若闻进来,这位巡捕司头号大人物也不抬头,抱怨道:“你说这面团,真他娘的软,偏偏结实的很。”说着,把面团揉成长条,在案板上一拍,发出砰的一声,抬起头来,气冲冲地问道:“咋,那姓江的不招?我这就去剁了他做馒头。”
时若闻无奈道:“招了,是春风渡的。”
穆关陵惊讶道:“春风渡?那个被你宰了的赵渊圭?怎么,寻仇还是敲竹杠,莫怕,我这便一掌拍死他做肉馅。”
时若闻哭笑不得,“穆大人,赵渊圭是春风渡的叛徒,我替他报了仇血了恨,那江渡谢我都来不及,怎会惹上我?何况寻仇也没人敢来长安巡捕总司啊。”
穆关陵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好奇道:“那他来作甚?还敢闯城,现在皇上都知道这事了。”
时若闻便将二人谈论的种种事情讲了一便,只略过花影露,却没略了金自笑。
但是穆关陵听到这个名字,却也是一脸疑惑,“姓金?没听过啊,你得空去碧落楼查查。嗨,算了,你忙着巡防,估计也没空。”
时若闻趁机追问道:“说起这个,穆大人,为何今年要我负责紫禁城巡防,这忽如其来的神捕名头,我也有些……疑惑。”
穆关陵挠挠头,瞧着比时若闻都奇怪,“巡防安排是皇上定的,我哪知道。况且神捕你又不是做不得。我估摸着,是皇上有意要你接过巡捕司,所以先立个神捕名头,再让你巡守宫中,攒一攒底气。”
穆关陵这语气平淡,时若闻却大吃一惊,“这怎可,我怎么做得指挥使,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穆关陵笑着道:“你瞧瞧你,怎么就做不得,虽说历代神捕和指挥使不可兼得,不过现如今多了个缉律司,有些规矩也得变一变才是。”说罢,也不待时若闻反驳,继续说道:“那金自笑,估摸着也是假名。我这些年也没听过这名字,你要是有空,去和魏西云问问,他前些年做神捕的时候,估摸着有不少存货,我年纪太大,有
些事情也不知道。”
时若闻点点头,随即正色道:“江渡的身份尚需证实,故而向穆大人求一道令,让碧落楼查一查,他说的是否属实。”
穆关陵点点头,“也是应当。”说罢,立掌为刀,削下一截案板,在上边用手指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穆”字,扔给时若闻,笑着道:“喏,如我亲临。”
时若闻佩服穆关陵武艺精湛,却也一时愣住,“这……这怎么给碧落楼?”
穆关陵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给他就是了嘛。身为神捕,这点气魄怎么都没有,你就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