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狗嘴不吐象牙
果不其然,何当归才一只脚迈进桃夭院,就听三年来彼此没说过话的赵氏开口了:“哎哟,神天菩萨,原来三小姐还记得罗家的门儿怎么走,我还以为她在外厮混给混忘了,走到别家当自家了呢。”
何当归听着这话不善,心里疑惑一阵,自己跟大房之间最大的冲突……还不就是那只怎么送也送不走的竹胖。
不管几次里,自己牵着他的手往老太太屋里送,送到了就伺机溜走,而老太太那边也会意,和善地安置竹哥儿入住,竹哥儿却当晚必设法摸回桃夭院。不管如是几次,大房那边以董氏为首的人,都觉得她用了什么诡计留住了竹哥儿,还派专人来桃夭院一样样搜查竹哥儿的饮食与器物,说什么里面有罂粟,要拿去验毒,结果什么结果都没有,这件事就自己沉下去了,连个清白分明都没有,更无人为此事道歉,就更加莫提有人感谢她帮大房抚养竹哥儿了。
“大舅母何出此言?前儿原是元宵佳节,我一个人过挺闷的,心中又思念母亲,这才搬去跟卢夫人略住了两日。”何当归慢慢道,“走前也想亲自跟老祖宗告假,可一想到大舅母曾有言:逢年节里,外姓人一概不许登堂入室、吃饭不许上桌。我敬重长辈的意思,就没进去正堂搅扰大家的兴致,没想到一会子工夫,家里会惦记我成这样,倒叫我受宠若惊了。”
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赵氏、董氏黑乎着个脸子听完,董氏率先冷笑道:“越发猖狂了,出门不经老祖宗同意就擅离,已是万万不该;连着两天一夜不归家,连个去报老祖宗的奴才都没有,这和奔逃有什么区别,又拿咱们罗家当什么地方了;教出的一院子奴才,也一个比一个刁钻,连句顺耳的话都说不肖,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何当归的目光越过包围一众主子的奴才,在这些人后面,她桃夭院的人跪了一地,几个丫头哭得就像兔子眼,而两条长凳上趴着小游和芡实,依稀是受过板子的光景,血透中衣,犹如梅花点点……
咫尺间的陆江北,只觉得旁边何当归的身上骤然辐射出了一波强烈的怒意,他诧异地偏头看时,却又不见有什么不同。只听她垂头敛眸道:“他们的‘象牙’稀少,我也难得听到几句顺耳的话,最会吐象牙的两个丫头,蝉衣和薄荷,前个听说被大表嫂抬举去服侍柴表姐了。主仆一场,我也为她们攀了高枝儿而拍掌喜悦,只我这边独缺了能用的人,竟连回报老祖宗的大事都疏漏了,真该死,该死。”
最后二字说的有些阴冷味道,听得董氏心头一阵别扭,待要再自恃身份多呵斥几句,这群主子里的大老爷罗川柏却突然呆目张口,活似干吞了一个鸡蛋黄,噎住气儿了。他夫人赵氏一戳他,低骂道:“呆子,干嘛呢你?说句话呀,你不是说了,你对这种奔逃出家的事也深恶痛绝?”
而董氏的视野焦点,又定在了何当归身边那名长身玉立的男人身上,顿时鼻子哼哼唧唧,一些不干不净的“带野男人回家”的话也出来了。
被骂呆子的大老爷忽而直挺挺地齐膝跪下,口中大呼:“下官罗川柏拜见钦差大人,大人光临罗府,合府蓬荜生辉,吾等延误接驾,实在罪该万死,乞大人原宥!”
去年年末时,老太太从公账上匀了三千两银子,叫拿着疏通关节,捐个官儿给罗老大,只因今年是个整数,祭祖事宜做的很大,处处都得用老大的名儿牵头,什么官职都没有,传出去实在太丢人了。而银子落进大房,罗川柏是个不经事务的马大哈,赵氏是个钱过手边扣一半的没识见的妇人,一番折腾,明明银子和门路都齐备了,却只花一千多两捐了个从八品宣抚司经历,末流芝麻官,还藏着掖着瞒老太太,只说办妥需费时日,又说近来风声紧,卖官鬻爵的事比往年艰难了许多。
这厢,罗川柏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的几个都傻住了,没反应过来,于是罗川柏从胳膊肘下露出一张倒悬的狰狞面孔,压着嗓子低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那个是钦差、黜置使大人!慢待了钦差,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他故意说严重了不少,是因为那日在知府衙门的一众小官中听说,这次圣上遣来扬州的钦差是锦衣卫总管,性情严厉,不买人情账的。再加上往日里耳闻的锦衣卫作风,就是个纯善的一等良民都胆寒了,何况罗川柏也没那么清白。
这下,老太太等终于明白了眼下的情况,外孙女从外面带回的“野男人”是――钦差大人!
娘呀爹,地那个天,钦差大人上来罗家作甚?往年几次圣上传老太爷进宫叙谈,也就使唤一个小太监,来传一声口谕罢了;今既有钦差大人降临,莫非还带来了什么圣旨?圣旨临门,是福是祸?!
这些都是一瞬间滚过老太太心头的念头,连第二念也不及多想,她便挣开了扶自己的丫头,照着六品诰命的定制礼仪,磕了一个比罗川柏像样的头,又说了几句像样的官话。而她这一磕头,其他人哪里还敢再站着发呆发傻,于是一长串的人,二老爷罗川谷、三老爷罗川朴、赵氏董氏,一个个全像抱窝的母鸡一样在地上缩团了,周围的奴才也纷纷跪倒一片。
这些人身子一矮,何当归也看清了他们后面的情形,果然,小游和芡实都被打了板子,余者都跪着,有的脸是红肿的,有的衣衫凌乱磨损,仿佛哪里来的逃难的难民,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