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不羁对这答案也不意外,正欲放弃,又听对方道——
“不过这话还要看怎么讲。”
冯不羁服这位上仙了:“话还能怎么讲,照实说啊。”
礼凡上仙深深看冯不羁一眼,心说也就自己脾气好,换个人下来渡不渡的暂且放一边,必定要先揍他一顿。
“尘水是仙河不假,但流到瀛洲时,便归于东海,而人间很多河流最后也奔腾入海,某种意义上讲,就算是和尘水连通了,沾了仙气,所以人间这些最终汇入东海的河,在九天仙界看来,也可算作尘水。”
一口气解释完,礼凡上仙认命地看向冯不羁,等着这位提出新问题。
不想冯不羁一脸心满意足,重又抱拳:“多谢,保重!”
礼凡上仙猝不及防,有一种被人突然下了“逐客令”的心酸。
不过终归好聚好散,来日再遇……不,永世别相逢了。
礼凡上仙身心俱疲,踏云而去。
冯不羁转过身来,打道回府。
既不用再被滋扰了,又解了尘水之惑,一晚上就解决了两件大事,简直不能更……
呃,草丛后面好像有两张熟悉……且明显阴云密布的脸。
冯不羁停住脚步,咽了下口水,缓缓抬手微笑:“好巧,你们也出来赏月啊……”
破庙内。
既灵和谭云山并排而坐,整齐划一地抱着胳膊、眯着眼,盯紧眼前“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的伙伴。
冯不羁坐姿端正,态度恭顺,前所未有的乖巧。但,就是不开口。
既灵索性先出声:“说吧。”
冯不羁垂死挣扎:“有其他选择吗……”
既灵点头:“你可以选择坦白,或者被迫坦白。”
冯不羁:“……”
要说一贯强势的人忽然耷拉脑袋了,巨大的反差也是挺唬人的,起码现在,刚说完狠话的既灵就已经有点后悔了。
毕竟她不是冯不羁的什么人,对方也谈不上真的欠她一个交代。
“我这人不会拐弯,怎么想就怎么说,”既灵放缓声音,认真道,“从我答应和你们一起捉妖开始,我就拿你们当同伴,所谓同伴,就是坦诚相待,福祸共担,关键时刻能过命。对于你们,我没有保留,不管你们问我师父也好,旁的也罢,我都老实相告。所以如果你们……”
话是对着冯不羁讲的,但直到这会儿,既灵才后知后觉自己一直用的都是“你们”,故而话顿在这里,下意识看谭云山。
谭云山正频频点头深觉既灵讲得在理呢,忽然跟对方看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想也不想就举起手自白:“我是一个混了二十年日子的风雅男子,这辈子最大的秘密是你来到谭府帮着揭开的……”
既灵抬手示意,可以了。
她绝对相信这是一个再没有秘密的简单男子,但——
“‘风雅’二字和你刚刚那番解释有关系吗!”
谭云山很自然微笑:“无风雅,不云山。”
既灵:“……”
冯不羁心怀感激,谭云山直接一胳膊帮他揽走了既灵九成怒火,这种兄弟哪里找!
既灵无语瞪了谭云山半晌,放弃。谭家二少身上那么多“闪光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熄灭,她要回回跟着置气,能上天。
重新看回冯不羁,既灵也不继续之前的话头了,因为想说的就那些,也说得差不多了,其实翻来覆去不过四个字——以诚相待。
难吗?她不觉得。
一时无言,破庙陷入寂静。
但很快,又被冯不羁出声打破:“如果我坚持不说,你是不是转身就走?”
既灵摇头:“不会。”
冯不羁错愕:“真的?”
既灵道:“我会打你一顿,转身再走。”
冯不羁没绷住,咧开了嘴。
谭云山趁机凑过来敲边鼓:“不羁兄,我那么死乞白赖才说动既灵姑娘带上我,你总不能看着队伍就这么散了吧。”
冯不羁乐,半玩笑半认真道:“那可以我走,你和既灵姑娘继续捉妖修仙。”
谭云山:“只剩我这样一个手生跟着她那样一个手起刀落的小姑娘,你忍心?”
既灵:“……你到底是不忍心我还是不忍心你自己!”
冯不羁被这俩伙伴逗得乐不可支。但凡联手诱供,皆是一个来硬的一个来软的,既灵和谭云山走的也是这个路子,只不过总是走着走着,就走偏到了“自相残杀”的歪路上。
其实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也无妨,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过就是有了机缘,可以成仙,但他拒了,然后就一直晃荡到现在。
之所以不愿意多讲,冯不羁想,可能因为他从来没真正和谁聊过这些事,包括藏在心里更深处的那些所见所思所想,乍一要提,总下意识抗拒——他是个孤独了一辈子的人啊。
既灵和谭云山早就结束了家常便饭一样的“自相残杀”,如今将冯不羁脸上的百转千回尽收眼底。
既灵无声看谭云山——他是不是要说了?
谭云山眨一下眼——我看像。
既灵眨两下眼——那为什么还不开始?
谭云山轻摇头——多担待吧,毕竟是个一百二十岁的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