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光渐亮,他才将那因噩梦而起的思绪收好,关上窗走回榻上坐下,这时忽有敲门声传来,延熙轻应了一声,示意门外的人进来,尚丰进了内屋,见延熙裹裘坐在榻上面上没有一丝睡梦刚醒的样子,不由问道“王爷这是怎的了?”延熙没有答他的话,而是问他“这般早过来应是有事吧?”尚丰闻言忙道“王爷,淮王府来人报丧,淮王他殁了”
延熙听过后,身形一滞,随即低垂下头闭上了眼睛,想掩去眸中泛出的哀伤,见他半晌未语,尚丰又轻唤了他一声,他才低声回道“我知道了,你去让人备车马吧,我换身衣服”尚丰应声退走后,延熙才睁开已经有些温热的眼眶喃喃低语“五哥,连你也走了……”
淮王府,祭奠后的延熙安静的站在人群中,不只是皇子亲族到来,就连朝中许多大臣也都到了,淮王虽不涉朝政,却为人和善乐于助人,朝中大臣大多都受过他的帮助,如今人虽不在了,可众大臣还是纷纷前来吊唁,人群中的延熙看着独自站在前方的安延昆,只见他扶在淮王的棺木上的那只手,有些旁人不易察觉的轻颤,记忆中那挺拔的身影也有些许的佝偻,延熙忽然发现,他的皇兄虽还是壮年,可眼角间却已满是疲倦,倍显老态,往日间那满是精光的眼眸也甚是黯淡,这一刻,他不像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更像一个独自走了很久很远路的老人,满身风霜却无处可停,良久后,安延昆才开口道“追封淮王为睿康王,其封地免赋税三年,世子成渝袭淮王位,其女成兰晋为公主,赐封号弘惠”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众人散去后延熙便独自出了淮王府,并遣散了近身的侍从,此时他只想一个人好好的静静心,虽然此刻外面大雪徐徐,可他还是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直到一缕悠扬的琴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他才如梦方醒的抬眼看了看周围“这里是……”待绕至那府邸正门,延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白笙府上,不由有些发怔,站在原地想了片刻,他还是向着齐府正门走去
恰逢雪日无事,白笙今日也难得起了兴致,独自于亭中焚香抚琴,那修长的手指在一根根琴弦上灵巧的抚过,一阵悠扬轻快的琴音便缓缓荡出,使人闻之心怡,正在他似要沉浸与其中之时,良卿却疾步走来,低声道“公子,洵王殿下来了”闻言琴声骤停,白笙有些迷惑的低语道“他怎的来了”想了想他吩咐良卿道“你去换身衣服再烧上一壶热茶,我出去迎他”虽然有些疑惑,可白笙还是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外走去
待白笙和延熙到了暖阁,良卿已为他们斟好了热茶,白笙见延熙取下的绒裘披风上落满了积雪,面上也似有心事,于是二人落座后,他不由轻声问道“今日如此大雪,似是不宜出门访友,殿下怎的匆匆而来?”
“我行至你这院外时,被那清幽琴声所引,于是便前来拜访,倒是扰了你的兴致了”延熙回道
“殿下这是哪里话,我也只是闲来无事罢了”顿了顿,白笙又问道“这般雪日,殿下怎的独自在外行走”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称我为殿下,叫我名字就行”延熙有些颓然的对着白笙摆了摆手
“你这是怎的了”白笙见他容色黯淡,全然不似往日,不由有些担忧的问道“有酒吗?”延熙的声音有些低哑,待良卿为他取来了酒,他猛的灌下了一大口后才道“白笙,我从淮王府来,五皇兄歿了……”延熙低垂着眼帘轻声道,白笙闻言微怔旋即轻叹一声,虽然那日与延熙等人去探望过后心里便早有预计,可真的发生了,还是会让人感伤,此时白笙也只能温声劝道“你也莫要太伤心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淮王爷那般温善之人定也不忍你为他心伤”
“儿时五皇兄最是疼爱我,皇兄即位时,兄弟凋零,只余我与五皇兄两人,可如今他也走了,白笙,我只是只是觉得很孤单”延熙的语气甚是低沉落寞,此刻白笙才发觉无论延熙的身份地位如何尊贵,本质上也只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也会惧怕死亡与孤独,轻叹一声,白笙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却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的听延熙讲着,白笙明白,延熙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陪伴和被倾听,顿了顿,延熙才继续道
“你知道么,我时常于深夜远眺宫城,黑夜中,它似一头巨兽般盘踞在那里,我的兄弟、亲人,都被它一一吞噬了……可如今,皇兄日日宵衣旰食,正值壮年却已生老态,纵为帝王,他这些年又何曾好过,我不明白,白笙,我真的不明白,这皇位究竟有何好,竟值得让他们拼上性命的争抢,权力的诱惑太过可怕了,它竟可以把一个人所有的理智和情感都抹掉”
白笙侧过头看了他良久,才正色道“延熙,你要明白,真正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权利本身,而是那些充满了**的人心,因为他们贪婪,也因为他们疯狂,更因为他们永远都不知满足,所以权力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觊觎它的人”
延熙闻言惨然一笑,他又何尝不懂,可那些人是他的兄长、亲人,他不愿那般去想,沉默了好半晌,他才转过头面向白笙,目光灼灼的望着他道“白笙你告诉我,告诉我元昭他们不会重蹈覆辙的,他们兄弟关系那么好,他们不会如我们兄弟这般的对么”白笙闻言一叹,他很想肯定的告诉延熙他们不会,可他却说不出口,只能回道“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