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不知在城楼上站了多久,直到被风吹得浑身发冷,才回到营中。迎面就碰上了梁仪。
“姑姑?”这已经是到了下半夜。梁仪一直守在自己的帐前,梁修心下有些不安:怕是姑姑多为陛下出现在葫芦谷之事而来。
“随我进来。”梁仪扶着受伤的右臂,深深地看了梁修一眼。
进了帐中,梁仪并不说话,只是将这里的物件来来回回扫视了一遍,不只是紧张还是炭火的缘故,梁修手心直冒汗,见姑姑不开口,他左右思忖着,还是打破了沉默:“姑姑,您受伤了,请您早些休息吧,明早侄儿在帅帐前候着便是。”
“这么多年,你还是回来了。”梁仪并不答话,开门见山,“胆子还是一样的大,竟然不声不响地把陛下带进葫芦谷!”
“姑姑!”梁修赶紧跪下,“陛下执意要来,侄儿也拦不住啊!”
“你是仗着陛下有意于你,以为有靠山了,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主帅放在眼里?”梁仪愠怒。
“将军,”梁修知道姑姑怒了,便不敢再用家常称呼,“陛下下旨不让属下告诉任何人,属下不敢有所隐瞒。至于陛下心意……将军一定是误会了!”
“你就是稍微知会一声也好啊!我不信你如此不知变通!陛下九五至尊,万一有所闪失,不论你我,我们整个梁家都都要颠覆于你这一念之间!”梁仪叹了一口气,见跪着的梁修将头深深埋起,又动了恻隐之心,“阿修,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为何执意要来边关?”
“阿修不想早早嫁人……只能投奔姑姑。承蒙姑姑多年教诲,阿修虽死不能报万一!”梁修的母亲是梁家远亲,身无长处,既无家业,又无女儿,中年只得一子。梁修母亲见儿子出落得愈发生动,便早早给他张罗婚事,想借着梁家的声势,将儿子嫁个高门士族,自己便能仗着儿子,富足地过完下半辈子。可小小的梁修却拼了命地要挣脱这样的安排。于是在那年除夕,梁仪回亳州之际,便请求姑姑将自己带进军营。作为梁家之主,梁仪念及梁修家境,并未同意。没成想,自己前脚回到辰州戍守,梁修后脚就跟了过来。
“阿修,你总是这般不听话。”梁仪终究是有些心软,将他扶起,指着他的胸口,“这件事,你还是要瞒着姑姑?”
梁修咬着下唇,依旧是低头不语。
“看来你还是不说。”梁仪有些失望,“阿修,你虽是男儿,但我一直将你当作梁家的千里马来培养……当年你负伤,我才看到这般隐情,又心痛又惊讶,于是,一怒之下将你送回亳州。一去就是五年,直到陛下驾临,因缘际会,你又回到了这里……只是现在,若是陛下开口纳你,你已非清白之身,又该如何?”
“姑姑,阿修不会让陛下开口。”梁修紧咬下唇。
“那又怎样?你这一辈子不嫁人了?我告诉你,梁家无再嫁之男。你的母将你托付于我本就出于无奈,你又出了这种丑事,我该怎么向你娘、向梁家的长辈们交代!”梁仪甩手出了大帐。
梁仪把话说得很重,像一根刺直插心里,封尘已久的伤口又生生撕裂开,而初见与重逢的一幕幕又交织在一起。梁修拿出陈霄送的那枚玉镯,自嘲地笑了笑。自顾自坐了一会儿,想着今夜一时无眠,便披了铠甲,走出营帐。
潘选扬服侍沉醉的熊丽睡下,捧起乌木古琴,缓缓地拨了起来,时缓时急的调子,听得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向更深的梦境里溺了进去。
突然,帐中帘幕无风自动,一个黑影倏忽闪至潘选扬身前,盘腿坐了下来,将眼前的人仔细端详。
“你就是雪莲?”潘选扬抬眼,对上一双极美的眸子,手指尖的琴音依旧如流水般滑出,“昨夜战场之事多有耳闻,我想那个女子,一定是你不会错了。”
“女帝动作已久,公子应该有事先告知的义务吧?”雪莲一把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帐中的人有些难过地嘤咛一声。
潘选扬脸色一变,转身掀开帐子,见她还未醒,略放了心。一回身,就见雪莲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随我来。”潘选扬把雪莲引进屏风。
“毓宁宫的人不信守诺言呀,如今,我们先出兵,你们那边不仅一点动静没有,反而,连战场的一丝消息也是纹丝不漏,真当我们单于是吃素的?”雪莲咄咄逼人。
“演就要演得像一点。”潘选扬道,“再说,葫芦谷一战,若是赫图执意要打,也不是你能够拦得住的。还不如顺水推舟,把这场戏演圆满,既满足了圣心。又隐藏了你我的计划,岂不两全其美。”
“好个两全其美,潘公子你可知道,这场戏,是用多少生命为代价演出来的!”雪莲抽出匕首抵住潘选扬的喉咙。“你若是没这个本事,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
潘选扬冷笑一声,缓缓推开了雪莲的匕首,扭了扭脖子,道:“你我做的都是大事,代价自然不小。姑娘自负武功,既然能够进出如入无人之境,那么,为什么不在刚才直接杀了陛下?那是因为,姑娘是明白人,知道即使陛下驾崩,这一役也无胜算。眼下是梁仪精兵据守,云州又是曹玺坐镇,骨胡柯还虎视眈眈,就算杀了陛下又如何?陛下虽无子嗣却有亲姐妹,这后继之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不好对付的主儿。况且,贵帮刺杀我主一旦做实,大齐必举全国之力誓报此仇,贵帮倾覆只在朝夕之间。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