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曜城,东宫。
李重福双膝跪地,向韦氏禀事。
这与他母亲试图为他夺取太孙之位无关,是在房州时候,早已养成的习惯。
在礼制宽松的盛唐武周,这种大礼,即便是主仆之间,也并不多。
也无怪乎在李裹儿眼中,李重福、李重俊这些庶出兄长,都与奴儿无异。
“国公同意干预此事,安排了杨相前去索要案卷,但狄相爷声称此案进展,须权右相裁断,杨相有所顾忌,未能成事”李重福所说的,赫然是杨再思逼迫狄仁杰的内幕。
他听从了韦氏的安排,去给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请安,并未遭到预料的冷眼,更没有解除婚约,张昌宗不咸不淡,张易之却是颇有些慈和,言语之中,颇有与东宫言和修好之意。
一如韦氏所料。
撕破脸的生死仇敌,血迹未干,尸骨未寒,转瞬便罢兵言和。
韦氏能拉下脸,伸出橄榄枝,张易之也敢于接下。
这些政治生物习以为常,李重福却已然看不清楚这个世道。
“又与权策相干?”韦氏闷哼一声,但却放下了大半的心思,权策虽然诡计多端,但大规矩守得极严,行事总会顾全大局,与他交易是安心的,不外乎让渡一些利益,总好过狄仁杰那老倌儿,认死理。
李重福仍旧跪着,不敢作声,以往听到有人说权策威严可畏,并无直观感受,眼下却是有了切肤之痛。
“你退下吧”韦氏摆摆手,将李重福挥退,默默思忖了良久,突地咯咯娇笑了起来。
一个带着浓浓荡意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事不过三,大郎,舅母的第三回,可就要来了”
修业坊,一栋三进大宅,珠英学士王之贲的住处。
他的官位虽不高,但出身望族名门,住处也是颜面,自然不能太过寒酸局促。
太原王氏新任族长王昱进京,没有另外张罗住处,就在长子的宅邸安置。
本意是因为不会久待,告了御状之后,便返回并州,族中百废待兴,事务颇为繁琐,不能没有人牵头主事。
武后指定了宰相狄仁杰和秋官尚书宋璟查案,这两人地位高崇不说,还都是查案好手,公正森严,有口皆碑,算是给足了太原王氏的面子。
但狄仁杰接手查案,传票满天飞,他这个苦主,也是唯一的目击者,也受到约束,暂时不能离开神都。
无奈之下,他只好深入简出,在府中等候消息,每日里,用通信往来与并州联络,遥控处置族中事务,这等情形下,亏得有并州大都督来冲的强力支持,若是不然,他的族长之位,早已不稳当了。
笔走龙蛇,写好一封信件,密封好,放在桌案边,搁下笔,叹息一声。
有人支持固然好,只是世间并无免费午餐,得了好处,自要投桃报李,来往之间,他和太原王氏,额头上的权字,便洗不去了。
形势比人强,他自也知晓自己别无选择,况且,附庸权策的千年世家,不是他太原王氏打头,荥阳郑氏、赵郡李氏在明,博陵崔氏在暗,范阳卢氏也有一支归在权策麾下,清河崔氏栖栖遑遑,族长入京请罪,陇西李氏一蹶不振,他太原王氏与权策合作,又算得什么?
想到此处,王昱心头稍稍开朗了些。
“父亲,权右相来访,孩儿这便出府迎候,父亲也做些预备”王之贲匆匆忙忙奔来,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身上的官服。
王昱愣了愣,站起身,正了正缎面幞头,“权右相大驾光临,为父与你一同去迎候”
“是,孩儿侍奉父亲”王之贲面上露出笑意,殷勤上前搀扶。
他刻意来走一遭,便有暗示之意,担心父亲世家风骨发作,对权策失礼,现在王昱能主动放柔身段,他自是乐见。
“哼哼”王昱瞟了他一眼,笑哼了两声,也不与他计较。
父子两人才走出正堂,后院二门边,一群侍女仆妇伺候着个小童子出门来,双臂连连挥舞,口中稚嫩呼叫,“爹爹,大兄”
这边两父子都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三郎,爹爹与你大兄有要务要处置,你要乖巧些,且回后院玩耍”
“父亲,三郎聪颖可爱,很是讨人喜欢,与右相府中的蓝田侯年岁相差不大,或许可将他带上,给右相见礼”王之贲蹲下身,逗弄了三弟王之涣几下,转头向着王昱提议。
王昱迟疑片刻,摆摆手,“便依你”
三人在门前等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权策标志性的白马玉逍遥便出现在街口。
大批扈从在宅邸四周警戒,王家三父子迎上前去。
王之贲留意了一下,权策身边的亲随,绝地、占星和花奴三人,朝野闻名,无人不知,这次还多了个男装打扮的女子,之所以能分辨性别,是因为她的长衫是粉色的,显然并没有遮掩的意思。
“草民王昱……”
王昱躬身行礼,权策一把拦住,连声道使不得,“这却是本相的不是,忙于俗务,有些疏忽了,族长身份毕竟不同,在外行走露面,没有官身,总是不便”
王昱头一回近距离打量权策,姿容风采,卓然不凡,神情柔和,双目炯炯,神光湛湛,言谈间显得很是诚挚坦率,丝毫没有居高临下之意。
“多谢相爷记挂,王昱感激不尽”王昱心头最后一点梗阻也顺当退去,言辞恳切。
“下官王之贲,携幼弟之涣拜见相爷”王之贲抱着王之涣躬身行礼,王之涣神色懵懂,也似模似样抱着小拳头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