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月黑风高,正好厮杀。
神都南城外,伊水渡头边,贫苦百姓聚居之地,不成坊市街巷,民居横七竖八延展开,间隔宽窄不一,有的宽可通行四驾马车,有的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行,屋后间或有沟渠下水道,气味腌臜,脏污处处,无处下足。
一群黑衣人突兀现身此处,脚下轻盈快捷,如同一阵疾风,倏忽来去,居中一人怀中抱着个方形的盒子,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周围的人将他团团护卫住,如临大敌。
眼看长夏城门在望,这群黑衣人面上都露出狂喜兴奋之色。
似是并没有将这巍峨厚重的城门当做妨碍。
“嗖嗖嗖”两旁民居之中突地箭矢乱发,一蓬蓬的箭雨,拖着点点寒光扎入这群人之中。
“保护药匣”
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黑衣人悍不畏死,迅速从聚成一团的阵型拉成一条长线,以血肉之躯排出一条通道,里头那人不管不顾,猫着腰将盒子抱得更紧,脚下生风。
“哇呀……”惨叫声不停响起,黑衣人像是谷个子一般,连片中箭倒地。
抱着盒子的黑衣人眼看要冲出这条小巷,斜刺里一道黑影冲出,野牛一般,带着巨大力道,与他猛烈相撞,将他撞得两脚离地,横飞起来,像个破败的玩偶一般扔在墙上。
“唰”一道雪亮光芒闪过,带着令人牙碜的利刃透体之声。
“啪”
“咕噜噜”
盒子从怀中落下,滚落在地。
一柄长剑透胸而过,将他狠狠楔在了墙壁上。
“哼哼,这帮杂碎,都是废物货色”剑鞘随手扔在地上,来人也是一团漆黑,蒙着面孔,声音粗粝如同破锣,对手下败将百般嘲讽,“哟呵,还有些新东西,以为身上绣一只麻雀,就能飞起来了么?哼哼,且等着,爷爷看你们何时死绝”
他抬了抬手,袖口暗处,一朵殷红外醒目,冷声对着夜空喝令,“将盒子带走,尸首埋了,对了,将他们绣麻雀的衣服留一两件在外头”
下完命令,一手负后,转身便走,影子拖出老远,充斥整条巷道。
未几,脚步声纷至沓来,两侧民居之中,涌出不少人,都是黑衣打扮,背着手弩,拖拉尸体,执行命令。
几件衣袍被留在了原地,上头绣着的,却不是麻雀,而是一只振翅向上的仙鹤。
暗红色的血水在地面上一道道流淌,汇入臭水沟中。
月光下,污秽得五光十色。
太初宫,仙居殿配殿。
夜深人静,“哗啦啦”的脆响格外刺耳。
“是哪方人马?胆敢坏我大事?”张易之如同疯虎,压抑着嗓音咆哮。
“属下,属下不知”来报信的也是一身绣着仙鹤的黑衣,单膝跪地,狼狈不已,“属下奉命,在长夏门城头上安排接应,久等不至,便撒了人手搜寻,发现了两件绣衣,上头有箭孔和血迹,他们,应当已遭了不测”
张易之深吸几口气,强压怒气,“第几回了?”
问得没头没尾,报信的却乖觉,“入秋以来,已是我控鹤府人马第七次遭遇阴险迫害,死伤数百人,精锐行动人马折损两成有余”
听到这个数字,张易之面上又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拿起桌案上的乌木镇纸,当头砸下,跳脚大骂,“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七次遇挫,你们可有一次得手?你们,你们甚至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废物……”
报信的登时头破血流,伏在地上不敢对答。
他很想说,刻意针对他们,又如此明目张胆,应当是梅花内卫无疑,但了无实据,说了也是白说。
张易之的邪火泄去,恢复了冷静,一张脸微微苍白,清冷如水,月辉下恍如谪仙。
“你,退下吧”
靠着椅背,仰起头,张易之思绪翻滚。
与权策起家之时相比,他的起点要高上几筹不止,实力更要雄厚得多,陛下宠信也不少,还没有盘根错节的掣肘牵绊,何以权策能挥手风云动,起居八座,他却举步维艰,几近一事无成?
不用旁人提醒,他早已疑心控鹤府连遭谋算,是谢瑶环的梅花内卫在作梗,当日董氏谋害太孙一案,他暗地里发力挑拨,与梅花内卫结下梁子。
武后本有意让他们两人各自表明身份,化干戈为玉帛,他却一口回绝,只想着借机表现一番,压迫得谢瑶环低头,让武后见见他的手段,岂料,控鹤府三军无能,累死他这一将,落得攻守异势,骑虎难下。
“自家无用,自家去死,我须管不得许多”张易之咬咬牙,并不打算向谢瑶环低头,她再如何逞凶,不过是拿些底下人出气,干他抵事?
只是可惜了那个药匣。
那里头装的是腽肭脐,取自腽肭兽,也就是俗称的海狗身上,是它的肾脏,极为难得的大补之物,据闻,服用后周身如火珠滚动,阳气十足。
正是在亟需的当口儿,真真可惜。
“说不得,控鹤府那边的美男筛选,步子要迈得再快一些了”张易之揉了揉发青的眉心,颓然道。
神都苑,杨思勖如常到控鹤府工地溜达了一圈。
相王李旦因虞山军整肃之事,忙着重新梳拢领军将官,无暇顾及噪声这等鸡毛蒜皮小事,杨思勖的日子便安生了许多。
“宫监,双曜城有人求见”
杨思勖正与张同休闲话,有个小内侍迈着碎步疾趋而来。
“张郎中,咱家有些琐杂事,失陪”杨思勖闻报,哪里还敢耽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