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李素节醒来了。
挣扎着虚弱的身子,头颅朝向南方,匍匐在地上,气喘吁吁抬起头,再叩下,谢过陛下救命之恩,简单的仪式,足足做了有半柱香才完成。
权策却在他眼中,看不到劫后余生的狂喜,有的只是苦苦的笑意,心中愈发笃定,这起遇刺案件,恐怕是他自己有意为之。
这是出戏,又不只是一出戏,因为戏中的主角,真的心存死志。
猜到了是一回事,做事查案又是另一回事,李素节是在渑池县衙走访时,一步出衙门口,便遇刺,权策下令将当日豫王府随行护卫、豫王府内知晓豫王行程的幕僚,渑池县衙一应官员吏目捕快人等,统统抓捕入狱,并未动用三木之刑,而是令这些人分批于日头下曝晒,强制仰面睁眼,无人惨叫,但深沉痛苦的呻吟和挣扎,更令这个小县城不寒而栗。
如此酷刑之下,攀诬牵连的人不少,牢狱装不下,便披枷带锁拴在大街上,蔚为壮观,关于利州的线索,却半点都没有。
“舅舅,孩儿奉旨查探刺客一案,可有所提点”权策在床榻前,亲手喂李素节服药,李素节的精神已经大好,只是身体损耗过巨,还虚弱着,不能起身,需要静摄一段时日,善加调养,宫中御医完成使命,将这段时日的脉案、药方、病征详细记录,已然回京复命。
李素节的脸上褶皱横生,老了好些岁数,皱眉吞下苦药,气喘微微地道,“那人不姓武,线索全都掐断了,一丝痕迹都无,大郎尽可放手去做”
权策默然片刻,轻声道,“舅舅何苦?”
李素节眼中闪现出耀眼的光亮,“舅舅无用,只这一条命在,我儿有大本事,暌违三年,已然自成一派,朝中凶危,能护你一回,也算是舅舅为咱们家做些事情”
权策闻言,鼻头酸涩,泪落潸然。
李素节说的家,肯定不是李家,而是他们姐弟三人组成的小家,他虽远离神都,却对朝中动向万分关注,他很清楚,支撑这个小家的,是眼前的外甥权策,此时神都,李氏受创惨重,已成哀兵,武氏来势汹汹,正是骄兵,权策回京,必遭两面夹击,苦心经营的超然地位难保,一旦入了局中,前途便不可测、不由己,因此,不惜殒身,也要将权策再次从神都拉出来。
“我儿莫哭”李素节费力伸手,颤抖着举起,权策赶忙俯身,让他摸到自己的脸颊,李素节呵呵连声,身体不支,“托我儿福缘,舅舅又活过来了,你有孝心,代我去城西罗汉堂还个心愿吧”
安置李素节休息,权策与上官婉儿打了招呼,便自去了罗汉堂,这几日权策心事重重忙于侍疾,非但未曾于她重温鸳梦,平日里的软语温存都是不多,今日罗汉堂之行,不晓得李素节安排了什么玄机,也婉拒了她随行,上官婉儿的脸色颇是难看。
佛家有十八罗汉,耳熟能详的降龙罗汉、伏虎罗汉,便是其中之二,其余坐鹿罗汉、骑象罗汉、举钵罗汉、长眉罗汉、托塔罗汉等等,以形态各异而命名,不一而足。
权策眼前也有十八罗汉,只是他们没有慈眉善目,只有利落精干,齐刷刷跪在权策面前,口中高呼,“拜见主人”
权策微惊,小心地朝外头看了看,却见这罗汉堂外,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人迹,院落内外影影绰绰走动着不少灰衣汉子,显然这十八人不是单打独斗的,还有外围人马。
权策注视着他们,没有开口,几声破风声响起,绝地和绿奴的身形出现在他身边。
为首的降龙罗汉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看向细皮嫩肉的新主人,神情肃穆了几分,抬头解释道,“主人莫要惊慌,我等都是江湖上漂泊的苦命人,蒙豫王解救豢养,到主人麾下听令”
权策嘴角掀起一抹笑意,眼中却是凌厉,“刺客之事,你们定当知情,若你们告诉我,我便收下你们”
十八罗汉一齐抬头盯着他,桀骜之意尽显,以他们的能耐,为他驱驰都是看在豫王的恩情上,他竟还要考校为难?
再细品他的题目,十八人面面相觑,却是陷入两难,和盘托出,则违逆了旧主豫王,是为忘恩负义,一言不发,则见弃于新主人,是为不忠不诚。
这神都来的纨绔子,端的心机险恶。
权策玩味地看着他们纠结,施施然盘腿坐在明黄蒲团上,绿奴乖巧地上前为他揉按额头,静待他们做出抉择。
时间静静流淌,佛堂里三束巨大的佛香相继燃烧成灰。
静默能杀人。
脾气暴躁的伏虎罗汉,脸红耳赤,全身骨骼噼啪作响,膝盖下跪的地方平地生出了凹陷,几乎到了忍耐极限。
坐鹿罗汉膝行上前几步,硬着头皮道,“主人为豫王血亲,我等只是主人下属,亲疏有别,豫王不提,属下等亦不敢说,以免陷主人于不孝,陷豫王于不慈”
“呵呵”权策轻笑一声,继而哈哈大笑,拍拍绝地的肩头,“他叫绝地,日后,尔等听他令行事”
十八罗汉气势大沮,恭送权策离去,转头看绝地,却又不那么老实了。
何德何能,敢居我上?
权策自不关心绝地如何调理属下,罗汉堂山门前,有两行繁茂的菩提树,绿树浓阴,颇有气象,然而令权策起了兴趣的,却是上面的果实,菩提果并不少见,然而多数是绿色的,形状略长,此地的菩提果却是圆润,还带有红晕斑点,煞是可爱。
权策亲自动手,折了两枝,一枝送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