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无尽的欢闹声和明亮璀璨的夜灯,只要是过往的路人人手一只,她仔细看了看,基本都是一个样式,只是形状十分不同,其中有个最好看的,是个简朴的飞燕样式,小巧玲珑,她喜欢那黏在纸上的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还喜欢上面围的蔷薇色的灯纸,那种颜色带了点古朴的时光味道,看上去便有久远的感觉。
有些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于是她想起来,二十年前的上元夜,那时候父亲还在,阿兄的腿还没坏,她还小到不能下地乱跑,只能被母亲抱在怀中。瞧着这鲜艳的花样便心中欢喜,忍不住伸手去拽路人的花灯,母亲便为她买了一个,她曾喜欢的爱不释手......可是这许多年,她竟再也没有买过了。
“阿娘,你给我买一个罢,我一定不会弄坏的!”
身旁,一个小女孩儿娇娇弱弱又略带乞求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身被水洗的有些发白的绯色襦裙,那女人面上带了为难之色:“不是阿娘不给你买,实在是……这几年收成不好,哪里拿的出这闲钱来,你在家里最大,多为阿娘和阿爷想想好不好?”
小女孩脸上最后一丝希望被击碎,她张着嘴,恋恋不舍的望着一边的一只花蕊灯,难掩失望之色。
“郡主?”顾淮安见她略有些失神,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待李双儿回过神来,再往前去寻那两人时,却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
“淮安,去给这小娘子买那个花蕊灯,”李双儿从怀中拿出几枚铜钱,轻声说道:“她哭的时候,看的怪让人心疼。”
夜色逐渐深了。
远处喧闹声不断,此时麟德坊中,却只有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走在前面的李双儿忽然停了下来。
顾淮安一愣,问道:“郡主,怎么了?”
李双儿轻轻道:“淮安,今夜的事,不要告诉阿兄,好吗?”
“淮安明白。”顾淮安眼皮子一跳,应道。
李双儿这才入府去。
她不希望阿兄知道自己又跟了崔城之,不希望阿兄知道崔城之的心仪之人是东方瑶,更不希望阿兄再为这件事和自己生有芥蒂。
三更天,月上柳梢头。
闲闲的窝在庭中的小榻上,阿伊一边为李双儿煮茶,一边摆上一道小食,说道:“郡主出去走了一会儿,可是饿了,先吃些糕点罢。”
李双儿垂着眸子不知再想什么,末了,说道:“阿伊,去给我拿些清酒来。”
阿伊一愣,“郡主?”
李双儿就这么慵懒的靠着隐囊,也不搭言。
阿伊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郡主分明是不愿意放弃崔郎君的,为何犹豫了那么多日,最终把玉佩还是给了东方瑶?
倘若不曾给那玉佩,那今夜陪在崔郎君身边的,会是自家郡主么……
待阿伊走开,李双儿才睁开眼睛。
她愣愣的注视着今夜的一轮皎月,觉得鼻头有些泛酸。
为什么,为什么这明月这么圆,这么亮,衬得她,多灰暗,多矮小。
待阿伊拿过酒来,她屏退了所有人,一口一口的饮着,百无聊赖,只一人静听远处的喧嚣。
酒入愁肠,千回百转。
然而喝着喝着,她忽然秀眉一皱。
这酒怎么没味道?
待回过味来时,她又兀然觉得喉咙一梗,眼圈渐渐红了。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看到过淮安对她的深情,可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又怎么去回应?
她狠心拒绝过他,也曾横眉冷对,可他,便如今日一般依旧默默地站在她的身侧。
如果她当初喜欢的是淮安,今日何曾会有这般的痛苦,看着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纵然知道那个男人没喜欢过自己,可当他展颜而笑的时候,她心中竟会那么欢喜……
有滴泪水顺着腮边无声的滑入酒杯中,和着这滴泪,李双儿猛然一口饮尽了。
“你做什么!”
一声低低的呵斥。
顾淮安心头一惊,立时掩藏起满脸的情绪,低下头,退到李宜奉身边,“郎君。”
李宜奉眯着眼看了顾淮安一会儿,又顺着花窗往里看去,赫然是自家妹妹借酒浇愁的憔悴模样。
“郡主适才去看花灯,许是触景生情,是以才……”
“说实话。”李宜奉不咸不淡的戳穿他的谎话。
顾淮安低声道:“崔城之和东方瑶,是郡主看见了他们二人,才会如此伤心难过。”
“崔城之和东方瑶?”李宜奉略微有些诧异,说道:“他们二人在朝中不是并无交往么?”
“这……属下也不曾知晓。”顾淮安说道。
“说不定这两人就是有什么奸情,那贱女人勾引崔安使之后要崔安使为她出头,才……”
想起来那日杨绍元说的话,李宜奉心中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良久,见李宜奉未言,顾淮安心中有些忐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郡王?”
“这些年来,我一直忍他,”李宜奉说道:“他却宁可喜欢一个妖女,也不肯喜欢双儿。”
顾淮安一愣,郡王不是说,他是因为不喜欢崔城之才不愿令双儿接触崔城之的么?
“这几日,京中可有什么信再传来?”
“未曾,”顾淮安说道:“还要再过些日子,大约明后天就来了,如今因安崇寅谋反一事,安庭逊的兵权也被解除,河南道的兵权全部落入夏敬之的手中,那夏敬之不过是靠着谄媚逢迎之术讨好了李少简才混到巡察使的位置,